安池儿跨过门槛,在桌上放下食篮,仔细净了双手,才又从食篮里取出早已变冷的烧鹅。
两个时辰前何夏言叮嘱她去西庄取回昨日定下的烧鹅,眼看鹅肉遇冷食了腹胀。
何夏言便利索地将烧鹅放进蒸笼中,愠声道,“两个时辰了,池儿!”
她低着头,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小心地将破了的裙角向后拉扯,一边应道,“好娘亲,莫要生气嘛,下次不敢了。”
何夏言注意到她今日竟然没有斗嘴,余光里仔细打量她一番,于是注意到了她的裙角,“你莫要在路上多留,免得叫我担心。”
她一听今日居然平稳度过,心中大喜,“我知道啦娘亲。”
她张开手臂,猛地扑向何夏言,发丝在何夏言的脖颈处磨蹭着,竟和小时候的娇嗔模样别无二致。
何夏言宠笑着一把推开她,俯身摆开碗筷,好声关怀,“饿了吧,快来吃饭。”
“好耶!”
然而在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反面,紧挨着田庄的密林中有一处山洞,微弱的暮色中,模糊的身影缩成一团,密集的刺痛提醒着江忧,他腿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
昏沉剧烈的头痛、灼热滚烫的伤口和逐渐昏沉的意志,提醒着他还活着,随着一阵激动的颤栗,包扎着伤口的素裙又一次被血浸透了。
“好痛……我今日竟将殒命于此不成……”
……
夜半,一阵剧烈的拉扯感拽着江忧从昏迷中醒来,安池儿正忙于清洗、上药、包扎,他瞬间又疼晕了过去。
寒气上升,她将树叶点燃,又起身取出披风盖在江忧身上,夜色静谧,火光摇曳,偶有枯木里的水气逃逸所发出的“噼啪噼啪”之声,她的目光在火苗的跃动下闪烁,明时仿佛盛着一汪春上清泉,被舒缓的晚风一吹便微波粼粼,暗时则面容深沉、柔和细腻。
玉月垂落,赤轮徐升,火堆熄灭、枯枝成炭。
江忧蹙着眉心,呼吸急促剧烈地波动,紧闭的双眸抖动,突然猛地睁开,抓起藏在靴内的匕首迅速起身,逼近安池儿,她一阵惊呼,尖锐冰冷的匕首已贴上她的脖颈。
“美人。”
她从梦中惊醒,愣了好一会儿,却因为眼前这人的惊扰不翼而飞,太可惜了!
——她做的正是金银珠宝加身的美梦啊!
安池儿敛眸拢鬓,无波的双眸凝望着江忧,未有半分惧色,一边又用食指缓缓推开他握着匕首的手腕,轻声道,“我救你一命,你与恩人打招呼的方式却挺是特别。”
江忧敛刃归鞘,想要潇洒后退,却由于腿间伤痛膝盖一软,应声跪地。
她见状调笑道,“你一会儿杀人、一会儿跪人,也不知是真无礼,还是假有礼。”
“姑娘救命之恩深重,在下鲁莽,给姑娘赔不是,姑娘名讳,家住何方,在下……”
她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将竹制的雕花肴簋往他面前一推,嘱咐道,“我住在附近的田庄,公子叫我池儿即可,这肴簋里是我准备的饼食和药物,晨色催人,就此别过,公子保重。”
江忧猝不及防地接过肴簋,看着她起身朝洞口走去,“池儿姑娘可否带我一同回庄,我伤势未好走不远,暂时留下也可报答姑娘一二,等我的伤……”
“公子名讳?”
“江忧。”
不错……她微阖明眸,面如止水,未起半分涟漪,沉思了片刻后,绯唇翕动,“江公子衣着的细纹独特,在夜火和晨曦中闪着光泽,远非普通绣娘所制,况且公子的股伤非野兽所害,娘亲常说要避祸趋福,公子还是早日离开,勿要扰了田庄安宁。”
“姑娘你果真不留……”
她闻言眸光骤凝,打断他的话,“我救公子,公子当心怀感恩,既然我不愿惹来灾祸,公子当尊重才是!请您避人耳目,早日踏上归程。”
言毕,她转身拂衫,再次抬步朝着洞口走去,江忧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思忖片刻,低声自语,“我们会再见的。”
此时,天光大明,林间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田庄外的树木静悄悄的,偶有雪团儿与金铃子穿过,引起矮树丛一阵急促的骚动。
安池儿离开山洞后,心念乱跳,方才林木间树影晃动,应当是娘亲派何在伯前来察看,她只希望一切顺利,希望这次能够顺势回到北城。
她匆匆穿过田庄大门折入巷口,远远望见何夏言站在门口等候,于是踌躇上前小声说道,“让娘亲担心是池儿的不是,池儿以后不敢了。”
何夏言却牵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温声应道,“池儿的手这么冰!我做了你爱吃的赤豆小圆子和甜籽核桃酥,先吃些吧。”
“圆子香软、酥香盈齿,池儿喜欢!”
“饭罢便去休息,我去与李先生请休,你今日先不去书斋,待池儿养足神气,把今天落下的功课补便是。”
“娘亲,我……我不是贪玩,也没有做坏事。”
“我知道,池儿,只是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回家了。”
她闻言诧异地抬首看着何夏言,娘亲这么快就决定要回去了吗?她心中暗自生喜,面上却平静如常。
黄昏时分,灯芯点燃,炊烟袅袅,万家尽是腾腾烟火气,何在于暮色中穿行,红彤彤的灯笼低闪,他自门外走进,室内烛火摇荡,一片静谧。
何夏言在此等了很久。
“夫人,都办妥了,江公子已经离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江府似乎无存,我只能送江公子去安府,夫人……我们要回去了吗?”
“江忧意外出现在田庄外,不是偶然,这平静最终还是要被打破,我们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何夏言抬首望去,明月高悬,长空晴朗,天幕明澈。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书理间。
悠悠的芸香吐出一缕一缕的烟线,风拂轩窗,细烟便四散开来,满室飘荡,安人心神。
楠木案前,安统往日清冷的面容今日也笑意盈盈,心中涌上殷殷暖流,半晌,他迟疑地问道,“池儿她……是着衣新吗?”
江忧应道,“安伯伯,池儿妹妹青色罗裙剪裁细致、配色奇妙,别有一番心巧。”
“她自小便喜爱新奇事物,无论是书卷还是衣饰,都自有一派看法,如今在外颠沛流离,难得再接触这些东西,实在是委屈她了……”
“安伯伯,我们要去接池儿和安夫人回来了吗?”
安统举臂扶额,却不小心将茶盏打翻,杯中清茶已无余温,凉凉的茶水顷刻间侵入案牍,墨色字迹开始变得模糊,他一时间竟愣住,凝视着从书案边缘淌下的茶水,殷殷细流一滴滴密集地落于手心
——好冷的茶水。
“安伯伯……”
安统这才如梦初醒,叫人前来清理,清理完毕后,又有人送来新茶。
这番惊扰使安统从思绪中脱离,他心中也考虑的更清楚了,于是看向江忧叮嘱道,“你此次受伤属实蹊跷,今后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安伯伯也要保重,既然有人动手那就不会善罢甘休。”江忧只记得那日在马场训兵,手中被人塞入密信和缰绳。
传令的士兵语速极快,并不给人思虑的时间,推搡自己上马,“孟将军军令,命江统领速速赶往于城传送此信,十万火急不可耽误。”
他接过密信放入囊中,疑惑地抬眸问道,“此前怎未听将军提及……”
士兵面无波澜,只催促江忧火速启程,“此乃加急军令,江统领莫要误了时辰。”
江忧无言,一声“驾!”策马驶向驰道,从叶城前往于城。
只是,之后呢……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再次醒来时,他已然流落在田庄外的深林里,腿部负伤。
“忧儿,你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早朝后同我出城一趟!”
静月无波,一夜好眠。
翌日,北城长景楼中,一男子双目覆罩精心雕琢的面具,其上瑰丽花纹盘踞,神秘莫测,只见他斜斜地靠着青铜扶椅,火焰状的椅背肆意张扬,双目微合似是沉睡。
堂前无声出现一人,俯身行礼向他汇报道,“门主,安大人出城了。大人身边的人,听他提起似是江忧。”
靛衣男子勾起唇角,语气冷清,略含半分玩味儿,“有人居然寻到江忧头上……,安大人从未离开过北城,他能有什么事呢?”
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男子猛拍大腿,兴奋地从座上跳了起来,“是她要回来了!?”
“她?池儿小姐不是五年前……”
“你速去散播消息……就说‘安氏女,平天下’!”
“门主,此事还未有定论,您是不是有点太……上赶着了?”
“你快去!我自有计划!”
“是,门主。”
男子得意地笑着,他方才想到一个“英雄救美”般的完美重逢场景!他蓦地焦虑起来,在堂前来回踱步,喜服他早早地就已经备下,如今万事俱备
——一切就等她回来!
然而,他心中所想那人却跟他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清凉的月光落在庭院的葡萄藤上,枯枝生叶、生机盎然。安池儿走到庭院中,她在见到江忧的那刻起,心间往事交集,即便是真做好了准备,然而当真要回北城面对他时,她心中又是另一种想法。
他的事迹她这些年从庄墨口中也略有耳闻,可是
——再见面时,就是陌生人了,沈星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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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分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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