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手机震动把我从浅眠中拽出来。陈野的消息:"早安,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我揉着眼睛回复:"通宵了?"消息刚发出去就后悔了——明知故问。自从上周见面后,他总在这个点发消息,明显又是熬了整个通宵。
"马上睡。"他回得很快,附带一张代码截图,"接了个急活。"
截图角落的时钟显示05:47,我盯着那个模糊的倒影,勉强辨认出他电脑边摞着的红牛罐子。想劝他注意身体,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快去睡"。
林琳的闹钟响了,她迷迷糊糊探出头:"又跟你的程序员聊天?"
"他通宵工作。"我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徐然是不是要来做讲座?"
"对啊,他爸捐了那栋新楼嘛。"林琳撇撇嘴,"装模作样讲什么'数字经济',他懂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洗漱时手机又震,是陈野:"下周可能没法去上海了。"
水龙头的水溅到屏幕上,我手忙脚乱地擦,心跳突然加快。打字的手悬在键盘上半天,最后只回了个"哦"。
讲座现场人头攒动。徐然穿着定制西装在台上侃侃而谈,PPT明显是别人做的。我正低头给陈野发消息,突然被点名。
"柳柳同学应该对这个问题有研究?"徐然假笑着看我。
全场视线唰地集中过来。我僵在原地,根本没听见问题。
"我是问,程序员在数字经济中的角色定位。"徐然重复道,嘴角带着恶意的弧度,"听说你最近认识了个程序员?"
后排传来几声窃笑。我攥紧手机,陈野刚发来的消息还亮在屏幕上:"胃不太舒服,去医院看看。"
"程序员写代码,就像金融人做账。"我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稳,"只不过一个用键盘创造价值,一个靠爹妈买门票。"
会场瞬间安静。徐然脸色变了几变,强撑着继续演讲。我抓起包往外冲,林琳追出来:"帅啊!不过你完了,他爸是校董..."
"随便。"我掏出手机,陈野没再回复。拨号音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嘈杂。
"在医院?"我问。
"嗯。"他声音虚浮,"小问题。"
"哪个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用..."
"深圳哪家医院?"我打断他。
又是一阵沉默,夹杂着模糊的广播声。"市二院。"他终于说,"真的没事..."
我已经在打车软件输入了虹桥机场。
飞机晚点两小时。我坐在候机厅反复刷新聊天页面,陈野最后一条是"别来了"。登机前林琳发来照片:徐然在朋友圈阴阳怪气"某些人眼界也就配得上三流码农",配图是偷拍的陈野上次在图书馆前的背影。
关机前我给陈野发了条"等着",手指发抖。
深圳的空气比上海黏稠十倍。出租车司机听我说去市二院,从后视镜多看了我几眼:"探病啊?"
"嗯。"我盯着窗外飞驰的霓虹,"急诊。"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我挨个病房找,在转角处差点撞上护士。
“你好,我找陈野,请问……”话还没说完,护士姐姐就打断了我,
"找陈野?"护士翻着记录,"37床,刚做完胃镜回来就睡了。"她顿了顿,
"你是他女朋友吧?得说说他,胃出血又天天熬夜,怎么消,要注意劳逸结合..."
37床的帘子半拉着。
陈野蜷在窄小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手背上连着输液管。床头柜堆着几盒药,底下压着缴费单。
我轻轻拖过凳子坐下。他睫毛颤了颤,突然惊醒,看见我时瞳孔骤缩。
"你..."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躺好。"我按住他肩膀,触到突出的骨头。上次见面时穿着衬衫没注意,他比想象中瘦得多。
护士来换药,眼神在我俩之间转了一圈:"小伙子福气不错。"
陈野耳根发红,低头盯着被角。等护士走了,他才小声说:"机票很贵吧..."
"别说话了。"我倒了杯温水塞给他,"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他接过水杯,指节泛白,"养几天就好。"
我直接抽起床头的诊断书:胃溃疡伴出血,建议住院观察。底下还有一行"营养不良"。
"这就是你说的'小问题'?"我把纸拍在床头柜上,药盒哗啦一响。
陈野抿着嘴不说话。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走廊传来推车轱辘声。
"我接了个外包。"他突然说,"做完能拿三万。"
"所以连命都不要了?"
"房租涨了。"他声音更小,"我爸的病..."
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我赶紧扶住他,隔着病号服能摸到后背凸起的脊椎骨。上次见面时他偷偷吃的药,现在想来就是胃药。
"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野垂着眼睛:"告诉你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下来。我松开手,突然注意到床头充电线上的便签条:记得交住院押金。
"医药费多少?"
"我能解决。"他条件反射般回答。
"陈野。"我连名带姓叫他,"说实话。"
他沉默了很久,报出个数字。还好我能接受,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直接打开手机银行。陈野猛地抓住我手腕,输液管跟着一晃:"不行!"
"松手。"
"柳柳..."他声音发颤,"别这样。"
我甩开他,快速操作转账。陈野别过脸去,后颈的骨节清晰可见。
"算借你的。"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利息按银行基准利率。"
他肩膀微微发抖。我想去拍他,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护士来量体温,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等护士走远,陈野哑着嗓子说:"下周有个面试,过了的话工资能涨百分之四十。"
"先把病养好行吗?"
他盯着被子上的花纹:"你该回去上课了。"
"赶我走?"
"明天周一。"他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厉害,"你金融法不是要小考吗?"
我愣住。上次随口提的考试,我自己都忘了具体日期。
最终我还是改签了最晚的航班。陈野坚持送我到医院门口,穿着病号服引来不少目光。
"回去吧。"我拦了辆出租车,"按时吃饭。"
他点点头,突然说:"徐然的事...谢谢你。"
我拉车门的动作一顿:"你看到了?"
"林琳发的截图。"他扯了扯嘴角,"我确实是个三流码农。"
"放屁。"我钻进车里,"你是最厉害的程序员。"
后视镜里,陈野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医院转角。
飞机上我翻出陈野的缴费单拍照,发给在律所实习的表哥咨询报销流程。表哥回复:"患者与你什么关系?"
我盯着这个问题看了很久,最终没回复。
回到宿舍已经凌晨。林琳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头:"见到人了?"
"嗯。"我瘫在椅子上,"胃出血。"
"卧槽!"林琳瞬间清醒,"严重吗?"
我没回答,打开电脑搜索"深圳平均工资"和"程序员职业发展"。
屏幕冷光映着桌上没交的推荐信,是份留学推荐信草稿,导师上周就催我交了。
林琳爬下床,递给我杯热牛奶:"你脸色很差。"
"琳琳。"我突然问,"如果你男朋友...如果有个男生,明明很困难却不肯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自卑呗。"她吹着牛奶上的热气,"要么觉得配不上你,要么怕你可怜他。"
我盯着搜索页面上的数字。深圳程序员平均工资,还不到上海投行起薪的三分之一。
第二天小考我考砸了。交卷时导师叫住我:"推荐信抓紧,那边在催。"
回宿舍路上收到陈野消息:"出院了。"附带一张天空照片,角落里露出半个"出租屋"的招牌。
我放大照片,在玻璃反光里看见他书桌上堆着的泡面盒。
"按时吃药。"我回复,想了想又补了句,"视频吗?"
他回得很快:"今晚要改bug。"
我放下手机,打开电脑里的留学申请表格。光标在"预计入学时间"栏闪烁,像在催促什么。
窗外开始下雨,水滴顺着玻璃滑落。我翻开手账本,在"未来计划"那页停留许久,最终用钢笔画了条横线,划掉了原本并排写的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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