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解卦

一语既出,满朝皆惊。

皇帝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平南王,你这是要状告摄政王?”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整理衣袖,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却奇异地盖过了朝堂上的争论之声:“大家都是亲戚,若是没有证据……会伤了和气。”

“臣有证据!”平南王雄厚的声音在宣政殿里回荡,他一字一句,掷地作金石声:“摄政王伙同我儿贴身侍女,私换信物,污蔑我儿。”

他从怀里取出一小叠书信,双手高举过头:“还请圣上查阅!”

皇帝挥了挥手,宁桑十分自觉地走下台阶,取来证物,检查片刻,确认没什么危险,又恭恭敬敬的奉给了皇帝。

皇帝随意放开一张纸,是摄政王的笔迹。若说笔迹能模仿也便罢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摄政王的私印!

天子脚下,勾心斗角,还被苦主闹到了宣政殿上——皇帝抿着嘴,一张又一张,翻得越来越快,一小叠的书信哗啦啦响。

群臣噤若寒蝉,一点声音不敢出。皇帝手攥成了拳头,末了把这一叠纸狠狠砸在了脚下。

群臣拜服,连连说道:“圣上息怒!”

“朕如何能息怒!如何能息怒啊!!”皇帝狠狠拍了两下龙椅扶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来人,把摄政王给我带来,朕要好好问,亲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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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阿晨又站在了楼顶上。那处是座小茶楼,专供那些达官贵人附庸风雅。那三层小楼鹤立鸡群,反而方便了赵阿晨远远偷看。

她看到那摄政王被人压着出来,坐上马车,遥遥而去。

真好啊。赵阿晨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所有的可能性:这次,应该就能彻底结束了吧。

她想着鸢鸢,想着那扮做女娇娘的明方,想着那被引诱入局的玄秋子,还有那两个无辜枉死的盗墓贼。

“天下为棋盘,”赵阿晨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那在浮云中穿梭的太阳:“唯有圣上可执子啊!”

“甲乙丙。”她呼唤了一声,看着甲乙丙从二楼处爬上来。

甲乙丙换了一身衣服,仔细一看,居然和赵阿晨没什么区别。他扶了扶幞头,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看着赵阿晨:“大人这一身真好看,我这最后一遭穿这身,也算是能风风光光走了。”

赵阿晨挑了挑唇,突然撇过脸。她如同出水的鱼一般急促喘气,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在身侧攥成拳。

甲乙丙却上前抱拳,带着点安抚的笑容:“大人不必自责,这一切在两年前就说好了嘛。”

赵阿晨颤/抖着嘴唇,慢慢睁开眼睛。她转过头,眼里似乎带了几分泪光:“……还没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甲乙丙突然笑了。他平日里总是胡子拉碴的,很不修边幅,此刻把胡子刮了、衣服整了,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蛋。他这一笑,好似万花竞芳华,在阳光下几乎如珠玉闪亮。

赵阿晨努力直起脊梁。那灭顶锥心的剧痛几乎要戳穿她的胸口,她努力睁大眼睛,让泪水不要模糊视线,再将面前人清晰地装进脑海里。

这世间最悲痛的事情之一,便是无能为力,早知结局。

甲乙丙却笑得开心。他好像等这个结果等了很久,心满意足,无可留恋。他再次抱拳,长长一揖到底,再次起身,明亮的雁眼中带着几丝泪花:“多年之前,承蒙指挥使救命,不嫌弃在下江湖草莽,愿予一隅栖身之地。”

“现下,指挥使有了难处,谷子稷愿效犬马。”他掀起衣摆,重重跪下:“相识三年,无以为报,无以为赠,愿赵姑娘从此安闲自在,日起闲茶伴鸟鸣,夜来灯前看话本。”

甲乙丙——谷子稷冲赵阿晨磕了一个头:“谷子稷就此拜别,山高水长,江湖悠远,愿君从此无束缚,清酒长刀与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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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阿晨又一次来到了天牢。

她这次来的时候并未穿那身锦衣卫的飞鱼服,反倒是做了娘子装扮,一身梨花的百褶裙——就是往常虎步龙行惯了,即便是穿着女子衣服,也走的虎虎生风,气势摄人。

摄政王瘫坐在稻草上。他衣服与头发半点未乱,只是往日那股子指点江山的精气神一下子散个干净,空留一身暮气沉沉。

他看到赵阿晨,没来由地笑了一声,这冷笑逐渐扩大,到最后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像个癫狂的醒酒之人,猛然扑到了栏杆上,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阿晨:“赵阿晨!”

“下官在。”赵阿晨腰背挺直,没有行礼:“王爷有什么想说的?”

摄政王的笑声缓缓消失在胸膛里。他一双手紧紧攥着栏杆,手指几乎要陷进木头里:“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后面的声音几乎是凄苦的:“为什么害我,为什么害我!!”

“我是谁的人?”赵阿晨提了提裙子,蹲下,与摄政王对视。她往常隐藏于微笑后的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看进摄政王的眼睛里,好似能直接把人心中最深的秘密挖出来。

“王爷聪慧异常,不若猜一猜?”她轻声说道,看着脸上露/出愤恨神色的男人:“我是谁的人?”

赵阿晨没等摄政王说话,兀自站直了身体:“王爷啊,皇上,可还正值壮年呢。”

摄政王几乎要把一口白牙生生咬碎。他连连说了几声“好”,身子往后一退,眼里全是死寂。

他掀起眼皮,看着赵阿晨:“王妃是你的人?”

赵阿晨:“是。”

摄政王点了点头,闭了闭眼:“那白衣女子,也是你的人?”

赵阿晨:“不错。”

摄政王仰起头,似乎在透过牢房暗无天日的天花板直直看向上天:“好……好,败在你手里,我不冤,我不冤!!”

他倏地对上赵阿晨的眼睛:“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技不如人,自是认输。可笑你赵阿晨替他人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为我那皇兄做嫁衣裳!”

摄政王好似阴间厉鬼,每一个字都泣着心头血:“本王就在桥旁边恭候赵指挥使,便看我二人谁更惨吧!”

说完他便仰天大笑,那笑声似乎道尽了他的可悲可敬、可歌可泣、可怜可叹的一生。摄政王笑出了满脸的泪水,大吼数声“皇兄害我啊”,便一头撞向了墙上。

可怜王公贵族,化成墙上一抹红痕,最后被那狱卒一盆洗脚水,抹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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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自尽,皇帝便没有再清算他的家人,反而将王妃等人送去了摄政王的封地,没再多追究。

数日后,他在养心殿里备好酒水,等着宁桑的消息。

那宁桑不过片刻便将赵阿晨请来了。赵阿晨似乎是刚刚公干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幞头都歪了几分。她一见到皇上便立刻跪拜:“微臣赵阿晨见过皇上!”

“爱卿快快请起。”皇帝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来,陪朕喝喝茶。”

赵阿晨抱拳称是,起身坐到了椅子后面。

皇帝给赵阿晨和自己倒了杯茶,手拂过须髯,笑着说:“赵指挥使可是忘记了什么?”

赵阿晨一拍脑袋,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推背图在此,圣上请看。”

皇帝哈哈大笑,接过那布包,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布是用金线绣成的星宫图,今日阳光极好,这金线即便是在室内也熠熠闪光。

“好好好,”皇帝将推背图放在桌子旁边,笑着举起茶杯:“赵卿不愧是赵卿,为朕解忧啊!”

赵阿晨连声说“不敢”,忙与皇帝碰杯,以茶代酒,喝了个痛快。

这茶不愧是贡茶,回味甘甜,入口清爽,似乎是加了薄荷的缘故。皇帝又给赵阿晨到了一杯茶,身子向前倾了几分,笑着说:“朕还有一心病,不知赵指挥使可愿与朕解忧?”

赵阿晨急忙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那皇帝耳语道:“朕不愿百年后留有‘残害手足,猜忌亲儿’的名声,赵指挥使,可愿与朕分忧?”

赵阿晨刚想点头,倏地觉得脑袋沉重,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

她身子重重一晃,看见面前的皇帝悠悠然又喝了一杯茶,将自己的茶杯放在了自己的鼻子下面。

“赵阿晨,”皇帝又喝了一口茶,喟叹道:“你的鼻子,怎么变迟钝了?”

赵阿晨扶着桌子硬撑片刻,轰然倒在了地上。她皱着眉头,面色红润,面色似乎还停留在方才的疑惑上。

“为朕分忧,与朕解愁。”皇帝又拿起一杯茶,往地上一泼:“赵阿晨,也算死得其所了。”

宁桑在旁边拱手,恭敬道:“已为赵指挥使寻到了一处风水宝地,即刻便可以下葬。”

皇帝点点头,脸上久违露/出几分笑意。他心情愉悦地把剩下那无毒的茶喝干净,才好似刚刚想起来一样,挥挥手:“将指挥使扶到小榻上,检查一下她的身上,该带的不该带的,都查一查。”

宁桑叫了几个小徒弟,把赵阿晨连拖带抱放在了小榻上。一个小太监把赵阿晨的腰牌取下,正要在检查一下腰带里是否有夹带,手指一顿,拽出一份信来。

那信上写了几个大字:“圣上轻启。”

小太监赶忙连滚带爬,将信件奉上:“圣上请看!”

皇帝愣了一下,接过信件,鬼使神差地,看了赵阿晨一眼。

人胸口已经没了起伏,就算没死也逃不出这皇宫。皇帝心下定了定,拆开了信封。

那信封里厚厚一打纸,第一张上只有一句话:“陛下,不若看看那推背图?”

皇帝心里突突一跳。他赶紧打开刚才放在桌上的布包。

布包没什么事儿,但是里面的书竟然被人从中间切成两半!

皇帝拿着只剩下一半的推背图手直抖。他慌里慌张,赶忙翻开剩下的信纸。那信纸里具是以前他赠予赵阿晨的庄子、地契、财产,赵阿晨竟然十几年分毫未用,全都还了回来!

最后一张纸上则龙飞凤舞写了几句话,皇帝看罢,胸口一捂,险些栽倒下去。

宁桑原本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一看,赶紧上前搀住皇上:“陛下,陛下!!”

那张纸悠悠掉在地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十几年时间,还圣上那碗馄饨,臣已问心无愧,就此告辞,天高水长,后会有期,哦对了,最后半本归臣了。”

这一章最后还会改,感觉写的不太满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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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解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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