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大将赫连策马逼近,面色沉凝:“阿史那图,还不退下!” 阿史那图冷汗涔涔,被同伴拉走。
白鹿被赫连亲卫围住。
左夫人一方鼓噪:
“是我们先发现驱赶的!”
“汉人箭射偏了!最后围住归我们!”
冯嫽正要据理力争,赫连却抬手制止喧哗。他目光扫过左夫人一方阴鸷的长老,又看向解忧和冯嫽,沉吟片刻道:
“祥瑞现世,乃乌孙之福。阿史那图虽鲁莽,然其部族驱赶有功。按旧例,猎物归围捕者所有。此鹿,便由左夫人一方处置吧。”
左夫人一方顿时得意洋洋。冯嫽看向赫连,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和深深的失望。她张口欲辩,手腕却被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
解忧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沉静如渊,示意她噤声。
赫连似乎感受到了冯嫽的目光,他并未看她,只是对左夫人一方点了点头,便转身带人离开。
翌日清晨,解忧的穹庐外便传来了通报:右大将阿史德·赫连求见。
赫连一身正式袍服,身后跟着几名亲卫,手里捧着几只肥美的羚羊腿和一张上好的狐皮。
“夫人,”赫连深深一礼,声音低沉,“赫连今日特来请罪。昨日猎场之上,言语失当,令夫人与冯姑娘蒙受委屈,实非本意。赫连心中愧疚难安,特来负荆请罪!”
解忧连忙起身还礼:“右大将言重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冯嫽侍立一旁,微微侧过脸,不去看赫连。
赫连的脸上露出一丝诚恳的笑意:“公主宽宏大量,赫连感激。为表歉意,另有一物,想请公主品鉴。”他拍了拍手。
帐外传来一声雄浑的马嘶!一名亲卫牵着一匹骏马走了进来。
那马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栗金色,皮毛在帐内天窗透下的光线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流线型的肌肉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修长的脖颈高昂,眼神桀骜却清澈,四蹄雪白如踏云。正是传说中的大宛汗血宝马!
解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冯嫽更是惊讶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赫连道:“此马名为‘踏雪’,乃是大宛王子去岁赠与我的两匹汗血神驹之一。日行八百里,踏石留痕,追风逐电。可惜……如此神驹,我府中竟无人能真正配得上它。赫连听闻公主深谙马性,爱马如命,此马在公主座下,方能尽显其神骏,驰骋于乌孙广袤天地之间。今日,赫连斗胆,将此马赠与公主。”
解忧心潮澎湃,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连连推辞:“右大将厚爱,解忧愧不敢当!如此神驹……”
“公主过谦了。”赫连语气坚定,“宝马赠英雄,神驹配明主。‘踏雪’若能在公主座下,亦是它的造化。”
推让再三,解忧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如此……解忧便暂时代大将照料此马吧。”
数日后,赫连再次登门,这一次,他屏退左右,郑重地向解忧提出了一个请求:求娶冯嫽。
“……赫连发妻早逝,留下幼子。多年来忙于军务,无心续弦。直到那日猎场初见冯姑娘,□□果敢,赤诚率真,犹如照亮草原的星辰……”赫连的声音低沉而恳切,“更知她乃公主臂膀,深得倚重。赫连愿以草原最隆重的礼节迎娶。冯姑娘婚后,仍是公主最亲近的姐妹与助力,出入王庭,绝无阻碍。”
解忧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波澜起伏。右大将手握重兵,在乌孙贵族中威望极高,若冯嫽能成为右大将夫人,无异于在乌孙权力核心楔入了一颗最可靠的钉子!
她看向侍立一旁、低头不语的冯嫽,心中已有决断。
待赫连离去,解忧将冯嫽唤至内室,告诉了她心中的想法。
冯嫽抬起头,沉默片刻,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嗔道:“哼,姐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为了那匹‘踏雪’宝马,就把我给‘卖’了!”
解忧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婢子!不知羞!现在可是堂堂右大将夫人了,还不知足?以后在赤谷城横着走,姐姐我可管不了你了!”
冯嫽扑进解忧怀里,紧紧抱住她,声音带着哽咽:“不管嫁到哪儿,我冯嫽永远都是姐姐的人!永远在姐姐左右!”
枯荣九度,天山雪融了又积。解忧的乌孙语已如母语般纯熟,甚至能听懂牧人古老的歌谣。她的骑装磨出了毛边,马鞭用得比簪子还顺手。而冯嫽的身影如同灵巧的沙雀,在赤谷城复杂的人脉网络中穿梭跳跃。她的乌孙语早已不是当初的磕磕绊绊,而是带着地道的腔调,甚至能模仿不同部落的俚语玩笑。她留意那些对匈奴势力膨胀心怀忧虑、或是对汉地文明心存好感的乌孙长老。冯嫽便常去他们的帐篷,有时是请教乌孙古老的谚语,有时是“恰好”带了擅长调理老人腰腿寒痛的汉医随行。第天冯嫽给解忧带回来的,也不仅仅是市井闲谈,更有关于各部动向、贵族心思乃至匈奴夫人某些隐秘动作的、更有价值的信息。
同时,老昆弥军须靡彻底倒下了。他枯瘦的身躯陷在厚厚的皮褥里,连王帐的门帘都很少掀开。匈奴夫人把持着王庭琐事,阴冷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解忧。昆弥的弟弟翁归靡,在部族和军队中的声望日益高涨。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王庭时,总会在那位沉静的汉家公主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终于,在一个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封死所有山口的夜晚,老昆弥油尽灯枯。弥留之际,老人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抬起,指向侍立榻前、如山岳般沉默的翁归靡。喉咙里咯咯作响,挤出破碎的音节:“翁……归靡……昆弥” 浑浊的目光艰难地移向王帐最阴暗的角落,那里站着眼神阴鸷如狼的少年泥靡——匈奴夫人的儿子,“待泥靡……长成……继……”
左夫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火焰和**的贪婪。新被指定的继承人翁归靡,面色沉凝如铁,缓缓扫视帐内神色各异的贵族。最后,他那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灯影,牢牢锁定了角落阴影里那位始终端坐如磐石的身影。九年光阴,风霜雨雪,未能磨去她的沉静,反而让她像天山上的岩石,无声地昭示着不容忽视的存在。
解忧迎着那道审视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袖中那枚温润的玉柳叶,贴着她平稳跳动的脉搏。
老昆弥的丧期未过,赤谷城的权柄已无声易主。翁归靡——这位新继位的肥王,体魄雄健如山岳,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亟待施展的蓬勃野心。他倾慕汉朝文明,更深知唯有借汉朝之力方能抗衡匈奴,稳固自己的昆弥之位。汉朝公主解忧,自然成了他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活棋。
然而,解忧待他,一如当年对待老昆弥,始终带着疏离的冷淡。冯嫽未嫁时,尚能与她共居一穹庐,彼此慰藉;如今冯嫽已去,偌大的穹庐便只剩她孤影茕茕。翁归靡几次三番试图留宿,却总被她不动声色地推拒,最终只得悻悻回到他那匈奴夫人的帐中。
这一日,她纵马巡视远方的草场,来回奔波,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回到穹庐,屏退了侍女,只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草草梳洗,换上柔软的素色寝衣,便一头栽倒在厚厚的羊毛褥子上。窗外,赤谷城的月光清冷如水,透过穹顶的天窗,静静流淌在她疲惫的眉眼上。
意识在昏沉与清醒之间漂浮。这时,仿佛有人轻轻掀开帐帘,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清冷的月光向她走近。那轮廓,那步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