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专杀官员的疯子搅得全州满城风雨,从上到下全州官员人人自危。有人追问其原由,却无人敢回答。而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只是敏锐的发现,这几日的粥竟破天荒比往日稠了些许,难道上面的人突然生出良心来了?
谁有力气管这些呢,要是再磨蹭领粥的队伍都要拐到城门口了。
老陈顺杵着和他身子骨一样干枯的木头拐杖加快脚步。他们老哥几个为了吃饭方便,干脆直接睡在施粥棚的附近,可是他们年纪大了,手脚都不太利索,就算是睡在棚子旁边也抢不过那些年纪小的。
那些官员三令五申不让他们提早排队,开饭的时候会提早告知他们,说是早早排起的长龙让他们搬粮食不方便,只有一小袋一小袋的搬,麻烦。
在没有饭吃的生命威胁下,人们不再提早排队,而是更加敏锐的捕捉他们揭开锅盖的声音,“咚”短音一出,周围蹲在街沿边等候多时的人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年轻人遥遥领先站在队伍最前面,他们这些老骨头只有排在尾巴后面。
老陈顺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发力朝队伍末尾赶去。还没等他站定,队伍最前面传来一阵喧哗。
“喔——”
“天哪!”
“我饿疯了吗?”
本就有点耳背的老陈顺耷拉着脑袋,懒得搭理前面饿疯了的年轻人,仗着身强体壮,也不知道尊老爱幼的道理。每次都是最后一批吃冷稀饭的老陈顺还没吃到饭就积攒了一肚子怨气。
“顺子,你快看,他塞到嘴里的是馒头吗?”排在他前面一个老弟兄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陈顺一巴掌打开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两片布满唇纹的薄嘴皮子上下一碰,哀怨道:“别烦我,老李头你别在这里耍饿疯!”
眼角的皮肤不堪时光的重负层层垂下,老李头近乎央求道:“你眼睛比我好使,快看一眼嘛!”
老陈顺还在骂娘呢,不回他的话,继续耷拉着他的脑袋。
直到后面的弟兄在下一瞬发出惊呼,“我没看错吧?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冒热气的是馒头?”
耳背的老陈顺不耳背了,猛地抬头,拼命瞪大双眼顺着老李头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真的是白花花,胖乎乎的馒头!老陈顺激动地杵着拐杖跺脚,一只手拉着前面老李头脏兮兮的袖子喊道:“啊…啊……”
一时太过激动,老陈顺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面黄如土的他脸颊上爬上一片血色。踮起脚尖想确认一下,奈何背驼又矮,从队伍里死命探出半个身子,还是一点也看不见,赶忙伸长脖子回头望刚刚拿着馒头的男子,早就看不见人影了。
忽感一片热乎乎的水汽来到面前,一位浑身黑不溜秋的高大人影站到自己面前,最重要的是手上端着一叠馒头,天边外的馒头!
天边外的馒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老陈顺却不敢轻举妄动,杵着拐杖静静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馒头,他生怕一伸手梦就醒了。
“老人家一人两个,你们先吃着,等会儿到前面还能再拿两个。”蒙面的男子温声说道,温润的声音比那馒头更暖心。
一只手大力拍了拍呆滞的老陈顺,“诶诶!顺子快拿啊!怎么还愣神呢!”老李头往嘴里塞了半个馒头,含糊不清的喊道。
老陈顺这才反应过来,只剩一层皮的手飞速抓了两个馒头到自己怀中,手上清晰真实的热度催得老陈顺眼睛发酸,小心翼翼问道:“下一顿还会有吗?”
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男子回答道:“有,不止下一顿有,下下顿有,明天,后天,从今以后,都有。”男子将馒头分发给后面早早伸出的手。
老陈顺一口咬下,久违的馒头香充斥整个口腔,一滴浊泪落至馒头的中心,像是往年春节时桌上被老妻点上红痣的白馒头。
“顺子,你说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呢?”老李头三下五除二把两个馒头全部消灭殆尽,砸吧着嘴问道。
老陈顺自顾自小口小口啃着馒头,像是没有听见老李头说的话一样,倒是老陈顺后面的人吃完了馒头接话,“你们这几天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老李头来了兴趣,平日没事他就爱站在城门口和来往进出城门的人扯扯闲谈,之前他们这群人就属老李头的消息最灵光了,但这几日他都忙着去安慰前两日刚刚丧妻的老陈顺,多好的人,熬了那么久还是没熬过,明明今天就有馒头吃……
老陈顺吃下最后一口馒头,喉咙好似被这半根拇指大点的馒头划伤,让他空张嘴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老李头看着眼眶藏不住泪水的老兄弟,凑近一步,方才听清他颤抖着的发声,断断续续的字从弥漫馒头甜意的口中抖出,“没福啊……春苗……”
没福啊,春苗。
蒙面男子的手指绕到脑后解开面纱的活结,“你去干嘛了?”坐在屋内啃馒头的男子发问道。
“发馒头去了。”孟添巽的清正面容露出,刚被黑纱覆盖的半边面庞上的热气迅速散去,孟添巽伸手讨要颜乐之碗里的馒头,“给我一个。”
颜乐之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不给,我给你去笼里那新的,这个快要冷了,拿出来有一会儿了。”说着颜乐之熟练起身去厨房,端了个新盘子里面装着两个冒着白气的馒头,“趁热吃,吃完我再给你拿,许老板让丰三三专门给我们热的。”
“多谢师兄。”孟添巽接过盘子,拿起馒头边吃边说道:“师兄,你有话直说,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藏着掖着了?”
“看来我什么也瞒不住你,添巽。”颜乐之脸上带着罕见的苦笑,“四天时间,全州上下能死的死了,能残的残了,留着一些虾兵蟹将变卖家产,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你还要再杀吗?”
孟添巽声音软下两分,语气中带着点受伤:“师兄,是不想去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颜乐之眉头轻皱,严肃问道:“你别想扯开话头,你是不想活了吧?孟錾。”
冷清的屋子里,馒头上的热气静静散去,轻柔的白纱略过颜乐之的心尖,掠夺走所到之处全部的温度,心口生出一阵隐隐约约的凉意。
孟添巽闻言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吃着手里的馒头,等到盘子上的馒头被吃干净,孟添巽放下空盘子,颜乐之没有起身,孟添巽也没有开口,盘子空空的,冷冰冰的。
孟添巽那双眼睛的温度渐渐也散开,“对,按照律法,不审而行是死罪。”孟添巽顿了顿,“不过师兄,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颜乐之对上那双依旧的眉目,这双眼睛他看了很多年,这双眼睛里有过神采飞扬,有过疮痍哀伤,哪怕是那场牢狱之灾后,孟添巽的眼睛里也有余温,可这几天下来,血光飞溅的越高,孟添巽眼里的温度散失的越快。
“师兄,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你的事,他们查不到你的头上。就算查到,大不了我去求鸿渐,凭着我和他的昔日情分,他会答应我的。”孟添巽三言两语把颜乐之摘得干干净净,冷色的眸子刻意忽视掉颜乐之失色的面容,满不在乎的轻笑道:“既然要当奸臣,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不关我的事?孟錾,我既然敢答应你,我就敢负责到底,谁要你在这里逞英雄了?”颜乐之被孟添巽的一连串话气得面无血色,终日满不在乎的语气变得跌宕不稳,切齿的尾音清晰可闻。
孟添巽淡淡开口回应道:“师兄,我这并不是一时气话,鸿渐的身体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亦是如此,他怕黑,我得陪着他。”
颜乐之的脸色更加难看,口不择言道:“为了他,值得吗?孟添巽,你不要昏了头!”肺腑之言落地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和他之间不论值得与否。”孟添巽直直盯着面前有些失态的颜乐之,继续道:“师兄,你永远是我的师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道再熟悉不过的视线像是早就看穿了他,也对,他们两人对彼此是如此的了解,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
悲戚忽的漫上颜乐之琥珀色的眼眸,似有碎光闪烁其间,脸上的神态霎时空白,颜乐之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孟添巽,四处藏匿的心思一朝被当事人轻轻点破,恨不得魂灵当即离体,“那还用说?”颜乐之艰难学着平日里与孟添巽打趣的腔调,拔高音量道:“你也永远是我最好的师弟。”
不会再有人比你好了,让其他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迎来一阵罕见的沉默。
“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在孟添巽的注视下,颜乐之清了清嗓子,似不经意想起那般,缓缓说道:“那小子不是非死不可。”
天哪!竟然被我拖到最后一个月了!!!发力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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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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