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张凤仙腰部受伤被扶回房间休息,姜辞独自一人返回店里收拾残局。
外面看热闹的街坊邻里散了,年轻警察还站在门口没有走,好心地帮她把货架扶起来,清扫掉地上的玻璃渣。
见姜辞出来,年轻警察递给她一张湿巾,“先擦把脸吧。”
“谢谢。”姜辞撕开湿巾,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两下,灰扑扑的脸颊恢复了白净。
“你是学生?”警察皱眉打量着她。
姜辞点了点头。
“在哪儿读书?”
“一中。”
“姜遂才是你什么人?”
姜辞迟疑了一下,“爸爸。”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她垂眸,“父母离婚了,我是今年才回望城的。”
“原来是这样,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警察又问。
姜辞摇头,眼底枯井无波。
“哦。”警察下意识去摸烟,烟盒拿到一半想起面前还有个未成年,又放了回去,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接到报案是去年十二月底,也是这伙人去劳动局闹,没办法都是辛苦钱,谁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后来经过调查,你爸在十二月中旬就已经出境了。”
“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姜辞抬眼看着他。
“马来西亚,和我国没签引渡条约,所以警察没法把他带回来。”
姜辞闭了闭眼,鼻子发酸,湿巾在她手中被指甲绞破了个洞。
警察继续说:“法院已经将他的厂子和房子全部收走了,清算拍卖后会把拖欠的工资发到那些员工手里,到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
姜辞还是沉默,头越来越低,让人看不清她浓密的睫毛下藏着怎样的情绪。
警察沉了一口气,“我要走了,如果姜遂才会跟你联系希望你能及时告诉警察。还有,如果再遇到这种事,和奶奶不要出来,第一时间报警。”
“好。”
-
张凤仙腰上的伤很重,几乎不能下床。姜辞向学校请了两天假,杂货店也停店休整。
老人家身体比不上年轻人,受伤不是小事,姜辞提出要带奶奶去医院,可张凤仙的脾气犟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去,只说擦擦药酒就好了,没她们小姑娘那么娇气。
姜辞知道她在逞强,可费尽口舌也没能说动她半分,只能跑到巷子口的药店买了药膏帮奶奶贴上。幸而没伤到骨头,多躺几天就能养好。
中午,她做好饭端去奶奶的房里,无意中听见半掩着的房门里传来啜泣声——张凤仙正抱着爷爷的旧照片默默擦眼泪。
“还好你没看到这些,不然你的高血压怎么受得了?你在世的时候一直视他为骄傲,要是知道他做出这样的事,你该多伤心。”
姜辞鼻子一酸,带上门退了出去。
正如岑江南所说,张凤仙脾气不好,孤僻不讨喜,可她的心不坏。
她对姜辞冷淡,不肯在外人面前承认姜辞是她的孙女,不过是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而在此之前,姜辞竟然不懂她的用心。
姜辞为自己曾经的狭隘而感到愧疚。
杂货铺如今一团糟,砸的砸,抢的抢,剩下的许多货也都不能卖了。
姜辞去装潢店买了一桶新漆,把杂货店的里里外外都重新粉刷了一遍。晚上,她就拿着张凤仙那本老旧的账本蜷缩在昏暗的房间一遍遍地理货、收拾。
理着理着,眼泪不争气地掉落,打湿了手背。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姜遂才,恨他的自私、恨他的懦弱不负责任,凭什么他可以一走了之,所有的后果和痛苦都要他最亲的人替他承担?!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年轻、恨自己无用,恨自己像只困兽什么都做不了。
两天后,姜辞回到学校。
即使她将长发披散下来作遮挡,廖沁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额头上的伤。
廖沁掰过她的脸,“呀,小辞,你的头怎么青了这么一大块?你怎么了,前两天为什么请假了?”
姜辞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轻声说:“没事,就是感冒发烧,已经好了。头上这伤是晚上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撞门上了。”
“啊?真的吗?”廖沁半信半疑。
姜辞点头,“嗯。”
“可是,那你脖子又是怎么回事?”廖沁又眼尖地发现她脖子上一道结痂的血痕,捂嘴惊讶道:“你不会……不会是和人打架了吧?”
姜辞捋了捋头发盖住脖子,“不是,就是被家里的猫挠了一下。”
“猫挠的?那可要打狂犬啊!”
“嗯,已经去医院看过了。”
早读过后是升旗仪式,操场响起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廖沁没再多问,把没吃完的早餐扔进垃圾桶,拉起姜辞的手:“走吧,升旗去。”
今天风和日丽,太阳晒在身上暖乎乎的,让人想打瞌睡。
升旗之后,照例是学生代表发言。
高一三班所在的位置在操场角落,离主席台有一大段距离,属于值班老师的视线死角,班主任温老师没出现,班上某些同学就偷摸着聊起天来。
姜辞个子高挑,站在女生队伍的后排,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台上的发言像王八念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隐约间听到有人念到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抬头,正见前排几个女生头靠着头凑在一起悄悄讲些什么,边咬着耳朵,视线边往她身上瞟。
见她看过来,那几人慌不迭回头,若无其事地相视一笑,没过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喳喳。
散场之后,廖沁走到姜辞身边,望着她脖子上的血痕几度欲言又止,可最后也只是把满心的疑问憋了回去,手指轻轻撩开她的头发,心疼地问:“痛吗?”
姜辞摇头了摇头,“已经不疼了。”
廖沁拉着她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我带你去买个创可贴吧。”
“不用了, ”姜辞扯住她,“已经快好了,再说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廖沁耷拉下脑袋,胸口剧烈起伏,逐渐红了眼眶。
从升旗仪式出来她就不太对劲,不像她平日里乐呵呵的性格,姜辞察觉不对,问:“你怎么了?”
廖沁气鼓鼓地抬头,“我就是看不惯我们班那些女生,小小年纪成绩不怎样,村口大妈嚼人舌根的本事她们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一天到晚就知道说些个有的没的!”
姜辞垂眸,“她们说了什么?”
“就……就……”廖沁说不出口,气恼道:“算了,不管她们,背后嚼人舌根迟早遭报应!我们先回去吧,要上课了。”
“嗯。”姜辞无心追问。
回到教室,那几个女生仍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廖沁走过去狠狠瞪了她们的一眼,低声骂了句:“长舌妇!”
可惜那伙人聊得津津乐道,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今天正好是姜辞值日,上课前她走到讲台把黑板擦了。
“我要是有那样子的爸爸啊,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几百号工人的血汗钱啊,卷着就跑了,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被打也是活该。”
刚拿起黑板擦没擦几下,背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
姜辞转过身,和第一排正中间的某道视线正对上——施越一边拨弄着指甲,一边挑唇看她,笑容里满是轻蔑。
她无所畏惧地回瞪着姜辞,趾高气昂地说:“怎么?我说错了吗?那天早上那群下岗工人去你们家砸店,我和芊芊都是亲眼看到的。对了,还是芊芊好心帮你打的110呢!”
王芊芊在一旁扯扯她的袖子,面露难色,“施越,别说了。”
“怕什么!我又没说错!”施越挥开她的手,双手抱胸靠上椅背直勾勾盯着姜辞。
“对了,我们还听说你妈妈给人做小三啊,成功上位了呢!果然什么鸡生什么蛋,都是一样的货色!我记得隔壁班那个谁前几天还说喜欢你来着,要是他知道你爸爸就是那个卷走他父母辛苦钱的王八蛋,你说他还愿意看你一眼吗?”
“施越!你闭嘴!”
程焰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门,他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冲到讲台上,握住姜辞的手腕将她挡在身后,扬起下巴冷冷瞪着施越,“你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施越明显被程焰白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脖子微微一缩。但全班人都看着,她下不了台,索性挺直了腰杆瞪回去,“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家有脸做这种事,还怕被别人说?”
周围满是怪异的眼神,姜辞拨开程焰白,脸上没什么情绪。
她安静地直视着施越,几秒后,把黑板擦扔回讲台上,激起了一阵粉尘。
她径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站定在和程焰白一同进门的周慕迟面前,“奶茶借我一下,晚点还你一杯。”
周慕迟眉头高蹙,眼睛明亮逼人,手里端着杯刚从小卖部买回来的速溶奶茶。
他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杯递了过去。
“谢谢。”姜辞接过奶茶,拔开杯盖扔在地上。
就在全班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抬起手举至施越头顶,杯口稍稍倾斜,一整杯奶茶如瀑布倾泻、毫不留情地浇了下去。
“啊——!”少女捂着脸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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