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爸,”耿少英正陪小孩看动画片,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现在吗?是有什么事吗?”

五岁的耿尧安歪在沙发上,眨巴眨巴圆眼睛看向爸爸,仿佛在怪爸爸打扰了自己,又像是好奇爸爸和爷爷在说什么,为什么爸爸突然皱起了眉。

“您是说,梅先生?”耿少英眼睫毛一扇,在眼底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蝉翼一样脆弱,“梅先生怎么会突然过来?”

“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阿葵?我带着阿葵过去,妈妈出差去了。”

“她工作忙,出差是常事,好,我尽快。”

耿少英挂了电话,略带忧愁地看向小孩,勉强笑道:“阿葵,我们先不看了,爸爸带你去爷爷家好吗?”

耿尧安头一歪,笑说:“好啊!我好想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住在另一个区,耿尧安小时候常常去玩,上了幼儿园以后就去得少了,这会一听要去爷爷家,高兴得连动画片也不看了,赶紧去穿鞋子:“爸爸,我好啦!”

耿少英看孩子这高兴模样,心想当孩子是最好的,有人宠着爱着心疼着,只管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成,可是,他再也没有像阿葵这样高兴的机会了。

驱车前往父母家的路上,耿少英忧心忡忡。父亲口中的梅先生是他本科学校的老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当年,就是这位梅先生一力推荐他去跟着易堂生读研深造。耿少英和易堂生决裂后,连带着怨上了梅先生,十几年了,一次也没联系过。没想到,梅先生居然找上门了。

找来又能如何呢?耿少英沉着脸,想,我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耿尧安不知道爸爸的心事,一下车就跑去按电梯,一路兴奋地进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我来啦!”边喊还边窜到爷爷身上坐着,全然不顾沙发旁边还有一位年纪更大的老先生。

爷爷抱了孙儿一下,随后就看见耿少英慢慢进屋来。他起身,拉着耿尧安往儿童房走:“阿葵,爷爷有些话要和爸爸说,你自己玩会。”

儿童房五颜六色,玩具堆了一屋,耿尧安一见,立刻把爸爸和爷爷都丢到脑后了,随便“嗯”了两声就钻进屋里去了。

爷爷把门轻轻关上,再返回客厅时,耿少英已到了跟前。耿少英这一趟回来心情很是复杂,尤其是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梅先生。印象中梅先生也快八十岁了,居然还能只身找到这里来。

耿少英冲几人弯腰问好:“爸,妈,梅先生。”

梅先生满头银发,皱纹却不是很多,面色也红润,想来身体还很健康。他虽是来找耿少英,可见到人了也不开心,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满似的。

相比之下,耿少英的父亲则显得年轻许多,站在一旁指斥道:“梅先生在这里,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跪下!”

耿少英上大学很早,那会能读大学的人很少,也还没那么开明的教育观念。他十五岁进了大学,梅先生非常喜欢他,想要收他为弟子,耿家父母深感荣幸,忙不迭就答应了,恳求老师对他严格教导,要打要骂都随意。只是梅先生想了想,觉得孩子太小,一切都不好说,也就没正式收,后来果然送到易堂生那里去了。

可是下跪听训的规矩,还是有的。

耿少英如今是当父亲的人了,知道改怎么教育小孩,一听这话,当即就不高兴,可梅先生年纪这么大,他总不好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因此想想,也就跪了。

一个客厅,三个人坐着,耿少英孤零零地跪着,腰板挺得直直的。母亲见了,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却没说话。

梅先生面色愠怒,开口不善:“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我以为你在什么地方高就呢!”

高就没有,可不联系是真的。耿少英根本没办法面对梅先生,只是垂着头,道:“学生无言面对恩师。”

“梆梆梆”几声,梅先生的手杖在地上敲了好几下:“你还记得你是学生?!我当你不记得了!”

“梅先生别生气,不要气坏了身体,这个小子不懂事,您教训他就行,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梅先生大约也知道这点,缓了一会儿,才道:“耿少英,我倒不知道你这么大的气性!不读博就算了,还放话说再也不进这个圈子,你知不知道你老师培养你花了多少心思?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怎么对得起你老师?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和你一起学习的那些同学?当初我们都是相信你可以深造才让你保研出去的,一共才几个保研名额啊?你是挤掉了别的学生去的,你呢?一时不合心意就不要这个机会了!闹得这么难看!以后你师爷严先生的师门下面恐怕都不敢收我们学校的学生了!要不是我这回去见了你老师,我还不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了!你呢?自己躲起来,谁也不联系!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就算你真的不读书了,你也不认我这个老师了是吧?这么多年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你有没有一点当学生的样子?!”

“梅先生,消消气,消消气……”

耿少英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压得抬不起头来,别说回答了,他甚至捋不清梅先生到底有多少问题。父亲不断抚慰着梅先生的情绪,却让他更加沉重。

“你说话啊耿少英!梅先生都找上门了,你哑巴了?!”

“对不起,老师,”耿少英突然悲哀地发现,那几年在易堂生身边学习,已经让他习惯了一开口就先认错道歉,但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把这个习惯改掉,“是我的错。”

“哼,我来了你知道错了?我不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联系我?打算什么时候接你老师的电话?”

耿少英无助地闭上眼睛,为什么是这样呢?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关心他受到了什么伤害呢?为什么都在强调他对不起老师呢?那些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点改变也没有。

最可怕的是,他已经被驯化了。面对这种明显不合理的责问,他没有反问回去的勇气。

他忽然想起程映泽来,那个既快乐又聪明的朋友。他想,如果早点认识程映泽,如果程映泽早点把那些“叛逆”的话教给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

耿少英睁开眼睛,依旧垂着头,轻声道:“梅先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老师们的栽培,是我,没有努力,没有足够的天分,请梅先生原谅。”

“这么多年了,我原不原谅你有什么用?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去跟你老师认错,求他原谅你!你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放在以前,早就被打死了!真是无法无天!”

耿少英无声轻笑,以前那样,跟打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梅先生越坐越生气,眼看着也问不出什么来,起身就要走。耿父忙拉住他,恳求道:“梅先生,这小子现在就您还愿意照看了,您可怜可怜他,费心教教他。”

“他不服管教,我教他有什么用?”

耿父一听,忙冲耿少英道:“梅先生要管教你,你服不服?”

心口堵得难受,连气都喘不上,脑海中一个大大的“不”字突突地跳,可是一出口,竟还是:“我服。”

“好,我今天就代你老师管教你,你既受教,明天就给你老师认错去!”梅先生绕到耿少英身后,也不寻工具,挥起手中的手杖,对着耿少英的臀就抽打下去,“啪”一下把耿少英打得跪不稳,手撑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又跪起来。

耿母泫然欲泣,伸手出去又立刻缩了回来,扭来脸去不敢再看。

“啪!”手杖继续落下,隔着西装裤精准地落在肉厚的臀部上,耿少英疼得眉心一皱。

所有关于挨打的记忆都被唤醒了,耿少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书房,回到了那张厚实的椅子上,光着屁股,一下下挨着重重的板子。

回忆和现实相交错,耿少英数着身后挨的数目,在忍耐中熬了十下,便听梅先生道:“耿少英,你好自为之吧!”

许是梅先生老了没力气了,这十下手杖倒没有十分疼痛,不多时就散得差不多了,耿少英跪在地上,听见父亲一再挽留梅先生,梅先生却不肯留,再三推辞之后,父亲将梅先生送出了门。

耿母万分不忍,想要扶儿子起身,却被丈夫呵斥了:“你让他跪着反省!”

在儿童房里玩了好久的耿尧安忍不住一再偷看,看了好几回都是爸爸跪在地上的场面,忽然就没有心情玩了。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那个能把自己抱得很高的爸爸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一点力量都没有了。

耿尧安静静地回到儿童房,靠着墙壁蜷着,等爸爸来叫自己。可是他一直没有等到爸爸,最后困得睁不开眼,直接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耿尧安肚子“咕咕”叫,揉着双眼出去找爸爸,还没走到客厅,就看见爸爸扶着茶几慢慢起身。他一怔愣,才想起睡前的事情。

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错愕间看见爸爸朝他招了招手:“阿葵,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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