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容我们再多考察一番可否?”李蛮歌问道。
“看…看吧。”明显房主带有心虚。
这屋所,格局不错,透光透风。
但家具老陈、用料低廉。庭院内,除泉眼和明沟,竟再无其它装饰与绿植。外墙久不修缮,随处可见墙灰剥落。
李蛮歌暗道:这些说缺点,倒也不至于。
毕竟,新宅置办好后,定然是要按她的喜好里外重装一番。
这般清陋的屋所,反倒省下了卸除原先装饰的人工与时候。
李蛮歌眼中滑过一丝计较,清简老旧的屋所,压价也正好。眼神微闪,看向鞠其奇。
鞠其奇得到暗示,代小姐提出,“出个价吧,老伯。”
“这个数。”屋主竖起四根手指。
他心略点虚,周围和他格局差不多、没有商铺、一面临河堤的二进二出屋所,市价都在五千二百锭白银。
但这些年,来来回回几次看房的,都没相中。
他的价只能一降再降。
况且他屋内没有什么值钱装修。
又正是急需用钱之时。
这套房他一家也不打算继续住。
只想赶紧脱手。
四千锭,比周围是低许多——但足以置办中城区一套三进三出的屋所。
屋主忐忑地打量着前面四人,他们表情微凝。
不由得心想,不会又报高了吧?
许久,他们都未作声。
使屋主更是作慌,补了句,“价还可商量。”
小表情和作慌的语气,李蛮歌都看在眼里——看来,这个好谈。
李蛮歌与鞠其奇对视一眼。
那种狐狸一样微闪眼神,两个同类人太知道了。
“老伯,你们卖了这套房是要搬迁嘛?”李蛮歌套话。
据屋主自己说,他卖的是祖屋。
祖屋不会随便卖出的,大底是要搬迁换籍。
但大多数人如果有充足的余钱,也会选择异地置办完新房产后,仍保留祖屋。
由此可推——屋主一家余钱,不够边留老宅、边置办新安居地的屋所。
举国房价和物价都少见比裘冕城高。
连裘冕城中心内城区的土著,都要卖房攒钱迁往的地界——大概率是京城。
李蛮歌稍加推断。
那句问话,像是在简单拉家常。
屋主并无防备之心。
“这不是家中犬子考上了嘛,得京中一官半职。”屋主话说得好像低调,但那腰板倒是无意识地更挺直两分,自豪的神色在看向身后那个更年轻的男人时溢出来。
果真是京城。
“入职京中,不应会配上住所么,亦不须你们购置,为何还急卖祖宅?”鞠其奇继续套。
大官配大宅,小吏配小屋,总归是会安排住处的。
“我家儿当上了京中的官员,做老娘的自然也要享受享受有人伺候的滋味,在京中雇佣侍从,初到新地交际打点,哪个不要真金白银?”那妇人接话。
屋主看老妇这么直白说出需要银两,顿感危机!
这不等于给别人敞开了肚子等着被捅刀?
赶紧眨眨眼给她暗示让她住口!
但那妇人没看出来,不做理会他的表情。
他又挤眉努嘴更明显!
妇人看他那脸和抽抽了一样,以为他又是嫌自己话多,直接爆脾气,“你还皱眉?!你有什么资格皱眉!”
“我嫁到你家这么多年来,有过过一天被伺候的日子嘛?”
“这裘冕内城里,谁家过日子有你们家这般清贫?要门面没门面、要出赁没出赁,别家大大小小都有个生意,不敢说每家都富得流油,但也衣食无忧!”
“你自己呢?除了靠祖上留的一点银两到现在过活,平时想置办个东西都不舍得!我含辛茹苦拿着戒尺逼着儿子读书考试这么多年,终于考上了,你还给我现在做怪脸色?”
越说越气,这妇人差点动手上去抓屋主的脸。
被宋关关从后面环住拦着。
激动中,地面上的土都被妇人用鞋跟刨出来几寸!
几番攀比,屋主也噌得被点燃!
明明想示意她少说几句,这老娘们还戳戳往他身上放箭,“你看不惯这个家你出去啊!天天张家买了新衣服要攀比,李家买了首饰要攀比的,你怎么还嫁我?欸!我就这样——我气死你!”
“早就说把这破房子卖了,去中城区买个新房子!余的钱还能给我雇个丫头,生活更滋润得多。谁知道你家有这个破泉眼!房子卖都卖不出去!”老妇张牙五爪地要去抓他,又被宋关关往后拖了几步,“要是早知道,你真当我稀罕嫁给你!?”
“别拦她!让她过来!我倒要是看看这老娘们是不是真敢对我动手?”屋主伸掌拍拍自己的脸。
还特意往前不要命地凑了凑!
要不是郑复东及时把宋哥往后拽,宋关关把妇人往后抱,那指甲就要划破屋主那张脸了!
“姓刘的,我告诉你!要是你今日再没把这破房子卖出去,耽误了我儿子进京,没钱雇侍从让我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我就、我就把这个家都砸了!谁也别好过!”
“你砸啊!你有本事都砸啊!”
这俩吵架吵得是真忘我——看来是全然忘记周边有陌生人的存在。
李蛮歌鞠其奇等人也吃惊,这几日看过房不少,听过各家些许八卦,但第一次看这么激烈的。
李蛮歌视线越过正在争吵的二人,简单观察他们身后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
那男的好像早就看惯父母间这样的攀比与埋怨,一点拉架的意思倒是没有。平日也就罢,现在外人在这,他面上只有厌弃和羞赧之色。却全程屁字不说。
争吵再这般下去,怕是无休止了。
李蛮歌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耐心——谈钱就谈钱,别扯别的。
“那看来,风水不太行?”李蛮歌玩味道。
这话方向好似是朝着宋关关说的,但声音大家都能听的到。
掐架的夫妻突然停下来。
不谋而合,一致。
屋主一句,“怎么会怎么会?”
妇人一句“这风水可好了,位置也可好了,裘冕内城呢!”
“可是没门面。”鞠其奇配合。
夫妻二人为难,“这…”
“外墙都破了,家具也简陋,还一点装饰都没有。”宋关关插针。
夫妻二人同声,“女娃子哦,外墙再纷纷刷刷,家具装饰再买就好了嘛。”
宋关关:“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邻里的屋所价钱都在五千锭银左右?还不是人家在装修上花了大价钱。”
老夫妻噎住。
要是没钱装,你以为不想好好装修一番啊?
郑复东补刀,“有泉眼和沟,怎么安排院子布置?”
夫妻二人面难,“这…”
“老伯,方才看出来了,你家过得比周围,都清陋些,还常常不合。那看来——是房子风水有问题。”
李蛮歌装作遗憾神色。
“我们兄妹四人,可不想吵得连天。虽然很喜欢房子格局。但…欸…走吧,我们再看看别家。”对身后三人唤到。
院中书生样的男人,鄙夷地打量几眼说这话的这个漂亮女人。
想不到光脸漂亮、脑袋里却这么草包竟然信鬼神风水!
心想,倘若进京,结识之人必是修养涵高的京城贵女,不似这裘冕城女的势利得普遍,张口闭口都是钱。
不经意,那种清高的自得神情,浅显的浮于脸上。
不过,这女子倒是貌美,要是脑子里多装点诗书、少点什么风水,倒也挺赏心悦目。
又控制不住多往李蛮歌身上流连了一番。
李蛮歌余光将那书生的表情尽收眼底。
内里暗讽他格局不行,连普通表情都控不住。
不过,又不是同那清高又自大的书生谈价钱。
所有用的技巧和配合、都是精准打击在,管房契的夫妻身上。
不用管那书生什么想法。
李蛮歌作势向外出,身后三人跟上。
步速正常,没故意放慢也没加快。
屋主内心挣扎一阵,看他们要外出的背影,“三千锭!留步!”
以前倒是不觉得的什么,但此时,确实急需用钱!
且他们说完什么风水,他就不由自主把经历往这方面套,好像——欸,还真是!
越想心里越认为风水在作怪。
想法一旦萌芽,便此带刺的羽毛,在心间抓挠。
脱手这个屋所的意愿,越加急切!
也担心再有其他新人看房时,听到这个风声,更不会出价。
那书生吃惊地看向他爹,怎么就降这么多?
他眼睛瞪得浑圆,却仍一个屁字不说。
看来这法子奏效。
李蛮歌轻勾唇角,很快又掩下去。
半转过身,继续加码,“我在中城区看上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也不过两千六百锭。格局透光相当不错。”
中城区的房子还没正式开始看,先炸一波再说。
那书生终于双指并起,指着她颤,“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可考上了京中官职!”
“哦?请问大人管辖范围,可在我们兄妹四人身上?”
李蛮歌先前注意到他,考上又如何,推测只是考上一无实权的小吏之位。
且不说京城中官职多少,各司职权范围也广泛得很。
谅也大半不如裘冕内城区的衙府,管得更直接。
前面一字不吭,现在倒狐假虎威了起来。
李蛮歌直接不给面地反问。
然而语气柔和、脸上笑容甜美,好似真的只是天真疑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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