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晴天。
我推开窗子,深嗅一口冰凉清新的晨息,边伸着懒腰,边把窗台上蓝色格子布里一枝嫣红的山茶拿进屋内,插进陶罐里。
今天就不去西山了,如今辞了酒吧的工作,有大把时间挥霍。
我把要洗的被单衣物装进木盆,提了桶水,在院子里揉搓濯洗起来。水刚开始有些冻手,但在太阳温和的注视下,它渐渐褪去严厉,对我的搅扰宽容了不少,待我洗得差不多的时候,额上还出了一层薄汗,身子也因为活动与和煦轻快了些,竟不由自主地哼起母亲在我儿时常唱起的童谣:
“水手们航行在汪洋大海上,
过了五六个星期,
食物突-突-突然没有了。
噢喂!噢喂!
一支短麦秸之签,
用来决定谁-谁-谁要被吃掉。”
我使劲儿扭着被单,想要将水分尽可能地逼出,忽然听见远处打马疾驰、男人呼喊的声响:“所有村民在晚祷时间到教堂集合!所有村民在晚祷时间到教堂集合!”声音呼啸而过,留下的只有拥到街边惊诧交谈的村民。
我直起身子,缓解腰部久弯的酸痛,看着面前散落的三两人群,慢慢咧开了嘴。
他们终于知道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步入教堂,天已经黑完了。
亚德利安主教同身旁的村长核对好人数后,带领教众做了一段小小的祷告。全村的人都信教,除了我。不过我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还是全村的人都信教。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信教显然只是一种必须要赶的风潮,就像我身旁的两个大叔,借着他人的祷告声掩护,偷偷聊着别的东西。我们上个星期不是买过赎罪券了么,不会这次又要买吧,其中一个说。应该不会吧,以前不都是一个月一次吗?另一个回。我还想继续听下去打发时间,他们自己却噤了声,许是怕不远处的牧师听见。
我的嘴巴开开合合,只是装个样子,没发出任何声音,眼睛却越过众人的头顶偷偷四处张望。这个教堂有些历史了,白色的墙壁微微发灰,墙皮也有些剥落,但绘着圣经故事的彩色玻璃窗却依旧色彩鲜艳,只是室内十余只蜡烛汇聚的光不足以展现它们本身的瑰丽,显得画上的人物都有些精神萎靡。
我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挠了下手臂,捏死了只虫,心想祷告怎么还没有结束。为了驱赶无聊,我竟第一次细细端详起那个男人。
他穿着半披肩式的全黑主教袍,衣领尖端绣着两个红色的十字,滚边和纽扣也是红色的。笔挺的剪裁和肃穆的颜色让他看起来十分庄严端正。他个子不高,身形比较消瘦,眼下还有微青,想必是那个消息搅扰的。虽然他此时正低头垂眸诵读祷词,烛影晃荡下看不清他的眼瞳,但我知道一定是灰褐色的。因为妈妈的是青绿色,而我的不是。
待我回过神,祷告正好毕了。众人瞩目主教,由于从他的面色判断不出消息的好坏,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宣布消息。
“各位,”他酝酿了一会儿,“天父降下了恩赐,恶龙之灾有救了。”
此话一出,人群立马骚动起来。我看着面前这些层层叠叠惊喜的面孔,不动声色。不过这声浪也就翻滚了两道,便打在了主教的示静手势上,没了波澜。
“我昨晚占星,发现天父指示说,为了平息灾难,他暂时将力量借给了我们当中的一位勇者。“”
又是一阵更大的骚动。
“此人有何特征?”人群中的一个人问。主教并未直言,而是隐晦地说此人必有突然奇异之处,或是身上新生图腾,或是身体机能骤然增强,引得男人男孩们主动掀起衣服,由母亲妻子查看皮肤上的变化。大伙寻找了半天,似乎并无收获,没有人的身上出现天父的印记。
“有没有可能是在女孩身上呢?”
我突然高声询问,似一声平地惊雷,激起火花。在一瞬讶异的寂静之后,人群反驳的声音像野火向我袭来。
“这死丫头可真想自己出风头。”右前方的大姨给了我一记眼刀。
“勇者不是男的还能是女的不成?”前面一个缺了门牙的小男孩站在木椅上嘲弄地朝我喊。主教顺着声音望向了我,眉眼间充盈着错愕和看到孩子胡闹般的责备神情。我顿觉厌恶,移开了视线,装作无辜样摊开手,耸耸双肩。
“对了,”一个牧师拍了下脑袋说,“我记得斯利维的身子突然好了很多!”
人群顿时附和了起来:“是啊是啊,之前他是个病秧子,一直躺在家里,这一个月身体突然好了不少!”
“我今早还看到他出了村呢!”一个青年人惊喜地喊。村长听罢,连忙遣人去寻斯利维。大约是知道这场灾难即将结束,烛光下人们的脸庞似乎红润了些,单看晃动交错的影子,还以为是提前办起了庆功宴。
戏既然已经看够,也没有轮到我出场的份儿,我便悄悄溜出教堂,享受着独自占有街道,与月光共舞的美妙时刻。
明早那群人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斯利维不会承认自己去找了村外树林里的黑巫求医,也没办法承认自己身上新多出的纹身是因为在城里沉溺美色而就势纹上的。而我那没有天赋的父亲也占不出个中细节,例如特殊的纹样是太阳,而预示实际早在一年前就已微弱出现。
不过也好,这样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捂住自己的左胸,在寒冷的月夜里感受到了暖意的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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