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泛起一片春水。
口申口今旖旎,惊起满塘萤虫。
青禾张开五指,任水流带走指尖的温浓,洗净后,带着微凉的指尖碰触怀中人尚未褪去红晕的脸颊。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这样荒唐的事,像是中了邪一样。
在满春楼那段日子里,他怕也是听进去蓝河的荒唐话,池念喜欢他。
哪怕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分析,假的,但池念总是围在他身旁,曲意逢迎也好,刻意套话也好,在楼中的氛围下,在蓝河喋喋不休下,终是在心头留了些许痕迹。
哪怕没有记忆,他也意识到,从前怕是没有人同他如此亲密,日日缠着他,说天说地,捧着奇珍异宝歪缠讨好,又不能赶出门去。
青禾将乏力睡去的池念揽入怀中,也不知何安媛在哪寻来得药,药效大的吓人,折腾良久。
随着怀中人兴尽睡去,满池随他意动摇曳生姿的白莲也缓缓闭合,随他沉寂。
不敢回想当时的他有多么动人,激荡的池水推抚着他裸露的胸膛,颤动的锁骨舀起一窝春水,映着头顶的月亮邀人品尝。
那是一池白莲中摇曳而出的唯一一支,开得靡靡的红莲。
将人带出水,此时药效已过,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微凉的风使得怀里的人轻轻发颤。
得找个地方烤干衣裳,何家怕是回不去了,此时城门已关,他身上也没什么银钱,当时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其他,看看怀里的人,就这娇养的公子爷,出门怕是专门配个人拿钱袋子。
想想他熟练地带着池念躲了守门的人,翻墙出来,这样身手,真是池念口中落魄士族?
好容易找到一处破落无人的院子,找到些柴草将火升起,把池念挪到火边,注意不让火星溅到他身上,看着被他理好的衣服,思考着是不是帮他脱下来烤干。
一夜疲乏,不出意外池念睡到了日上三竿,不同于平日的高床软枕,一觉起来真是浑身酸疼,睡懵的池念打量着周围破落场景,一时不知是梦是醒,但身上的酸疼告诉他不是梦,看着身下的外裳,这是……
“醒了。”青禾从小院门外走了进来。
“青,青禾。”昨晚依稀还有点印象,让池念烧红了脸,不敢有些看他,忙不迭爬了起来,将铺在身下的衣服拾起,拍干净些,犹豫着如何递给青禾。
青禾走近后,将衣裳接过,递给了他一包油纸包着的包子,还是热的。
便拉着他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和纱布来,“吃完替你上药。”
“你哪来的银钱?”自从那日险些在茉鸢那里丢了大脸,池念总算是记得出门都要注意摸摸带没带银钱,青禾身上的东西都是池念送去的,昨日走时又是那样场景,身上哪有钱。
“我当了发簪。”
池念这才注意到,青禾挽发的是一只木钗,该是从路边小摊上随意买来,在他发间却不显廉价,反而有种随性的洒脱古朴之感。
“当铺?那我那金剪可能当掉?”池念的眼见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么着就有了盘缠,走时该多拿些东西的。
“去哪?”青禾沉声问道。
“什么?”
“若是要走,需得早些动身,夫人若是回过神派人来找,怕不好出城。”
“是的,是的,我要去皖洲,你,你能陪我去吗?”池念不安地望向他,这一走路上怕是不得太平。
“好。”
随着赶早出城的人群出了去,因时间紧迫,匆匆当了金剪,金剪小巧又是死当,得了十两银子,特意换了些碎银在身上,不敢逗留,急忙出了城。出城后如何去,走哪个方向,是一点都不清楚。
找人问了问才知道大致的方向,也只能先走着,等到了下一个补给的小城再购些必须的东西。
一路风餐露宿,可苦了娇生惯养的池二爷,脚底都磨出了血泡,因着没准备上路的干粮,青禾也没带池念走大道,寻了小道走,不像大道受车马惊扰,能猎些小物冲饥。
一走一瘸的池二爷没得注意一绊,跌坐在石头上再挪不动了,这茹毛饮血的日子,小爷真过不下去了。
青禾过来扶瘫倒的池念,心里再一次否定池念对于自己获罪士族的猜测,自己的体力,自己的打猎求生本事,可不是世家子会学习的。自己该是刀口讨生活的。
“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池念连连摆手,“让我歇会,歇会。”
接过青禾递来的水筒,池念很是庆幸带了青禾,若让他一人上路,怕是方向都找不明白,半天就被逮了去。
青禾好似什么都懂,知道路上该备些什么,路过人家时用碎银换了些干粮,还换了些路上必不可少的火折子,竹筒等物什。
也亏得他们走了小路,何安媛派出的人也是同他们错过。看着手中残剩的纸张,那日情景又浮现在何安媛的脑海中。
“池念,你如此厌我,宁愿金剪刺手,也不愿看我一眼。你如此辱我,宁愿委身那等下贱之人,也不愿……”想起第二日跪在她面前求罪的蓝河,呵,那等心思。
“念郎,你逃了。好啊!逃啊!我倒是看你逃回去有什么好!”她攒紧手中的纸,“皖洲!”
好容易在一处小镇换得一头驴子,身上的银两花费无几,池念病病殃殃地趴在驴子上,随着步子一颠一颠。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几日,只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的疼。
“青禾,青禾。”池念带着潮红的脸喊着青禾。
“怎么?”青禾牵着驴子让它停下,认真听他的话。
“还有,还有几日,能到皖洲?”几日的颠簸让池念吃尽了苦头,但想着家里的人正在受苦有让他无法停下好好修养,且这几日没有同何安媛派来的人碰上,一路也走的不算艰辛。
“如果快些赶路,估计今晚能进城,如若不行,便在城外住下,一早进城。”青禾回着他的话,让驴子慢慢走了起来。
“没事,不用顾及我,让它快些走,我们晚上进城。”池念摆摆手,“走这一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怕,我怕是连十里地都走不出去。”
“你还当我是同你妹妹一同患难的罪人吗?”青禾赶着驴子加快了脚步。
“我,想不通。”池念摩挲着手上系着的发带,“池家因何祸难,为何只剩我一人,何家为何会带我去平洲将嫡女嫁我,平洲离皖洲不远,为何没有一点风声,我的旧物为何又为何在你手里……种种问题,我一个也想不通,但我只知道,我要去救人,救我的家人!”
“你可有想起些什么?”池念回头问他。
“我的记忆就好似被关在一个屋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青禾摇摇头,看看日头加快了脚步。
他是个奇怪的人,池念思索着,但他一定和小妹有什么关系。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从不与他人结恶,也不参与党系之争,又怎么惹来这灭顶之灾。大哥为人正直,待人和善,自小勤学苦读,早早考取秀才,游历山川河海只为日后可做个真正为民的好官,是皖洲城人人称赞的麒麟子。他实在是想不通,池家有什么可攀扯的地方。
池念缓缓咽下一口水,只求到了皖洲,去池家看看,从附近街坊邻居那边打听打听,再问问陆兄,再做其他打算,再做打算。
好容易赶在最后一波进了城,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是和平洲完全不同的感觉,仿佛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
也不再用驴子托着走了,池念快步走在前头为青禾带路,甚至是嫌弃他走得缓慢,急切地拉着青禾的衣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天色渐黑,两边的商家都燃起了灯笼,红暖的灯光,行人的言谈,画舫上传来的丝竹,都从他身边穿过。
他紧紧牵着青禾的手,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通通的在胸腔中跳动,他很着急,知道家中遇难,他就急得跳脚,却没有任何门路办法,好容易回来,也像看看家里究竟如何。自母亲去了,一个人扛起内宅,好容易带大了小妹,他再也不愿费神,只想日日享福,做个闲散富翁,到如今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想回来看看。
真是富贵把人养废了啊,池念。
好容易走到池家所在的街道,全不似平日热闹,哪怕早有准备,也不免悲凉。
青禾看着紧拽着他的人,感受腕间越来越大的力量,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这一路上,路途艰辛,心神不宁,他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情。
他知道了他有一个严厉又慈爱的父亲,总是在他犯错时打他板子,看见他不学无术的样子就气的有失风度,气急了还自己上手摁了他打,也会在打了他后半夜偷偷一个人来,摸进他房里给他上药,暗自叹息,每日他的行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无论他在哪,下人回禀知道他睡下了书房的灯才熄了;他知道他有惊艳才绝的哥哥,有为天下为民之才,小小年纪得中秀才便自请游学,先生都说他继续考必榜上有名,说不准还能出个少年天才,可他说他离百姓太远了,他得亲自去看看;他还知道他有个活泼可爱的妹妹,他从襁褓中接过,一手带大的……
“青禾,青禾!”
青禾的手被猛地拽紧,池念抓着他的手,激动地不能自抑。
“没有封条!没有封条!”他双眼含泪,满面喜色,多日愁苦的脸上总算浮现喜色,“他们没事,我就说嘛,怎么会出事,原来是骗我的!”
“哈哈哈哈,骗我的!”池念松开青禾的手,转身便向府门跑去。
“爹爹,大哥,我回来了!惠儿,二哥回来了!”
他也不管无人回应,便伸手去推闭合的大门。
“池念!”青禾一时没拦住激动的池念,看萧瑟的街道和没点灯的池府,怕是不对。
“青禾,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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