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慢慢睁开了眼,池惠儿在他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的感觉还萦绕在手中,怀中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变得承重,也带走了他的体温,压住了他的心跳。
头顶是浓密的树枝,有月光投下,恍照在他的脸颊之上,他抬了手,遮住刺眼的光,手背湿了一片。
刺眼吗?月光怎么会刺眼。
刺眼的是,他还活着。
“醒了。”
一道温凉的声音自耳边想起。
池念搭着手,轻轻应到,“嗯。”
古祚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躺在树下的少年,少年逃避与他人对视,一只莹白的手腕遮盖着双眼,一身粉白的大衫散在身畔,像是大地孕育出的精灵,神秘而美丽。
“都是梦,该起来回去了,池老爷在城门口等你,还有你的亲人。”古祚弯腰,生出手。
爹爹?对,是梦!是假的!
巨大的欣喜冲击着池念的心,他立马放下了手腕,看向眼前的人,向他寻求确定的答案。
湿润水汽沾染了乌黑的鸦羽,颤动着掀起,水光粼粼的眼波,带着渴望,渴望得到他的肯定。
“爹爹……”
“在等你!”古祚晃了晃自己的手。
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瞬间染上红晕,绽出笑容,池念连忙起身,拉着面前的手使劲站起,僵硬酥麻的身体让他向前打了一晃,被古祚扶住。
“回家!他们,都好好的,在等我回家!回家!”池念有些语无伦次,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大脑,甚至搀扶着古祚的手一瘸一拐就要离开。
古祚按住激动不已的池念,在他不解的眼神下,挥手收了何安媛的尸体,随着他的动作,池念也看清了躺在他身边的人,脸色也白上一份,想着这姑娘同他说的话,喃喃。
“何必。”
古祚动用神识,并未在林中找到窜逃的万罗魇梦花,不由得眉头一紧,便伸手掐出一诀,传音给古谨思古谧行等人,询问情况如何。
做完这些子,也不做他想,伸手拦住池念的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仙剑,御剑飞行。
池念见到这等仙家手笔,啧啧称奇,毕竟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话本子里才出现的,若不是这次遇险,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世上真有仙人。
看着飞速向后倒去的树木,疾风吹起衣衫,仙人般腾云驾雾的感觉让即将见到亲人的池念更填一份喜悦,像鸟儿一般自由自在翱翔在天空之上,回去了可当给惠儿好生炫耀一番,肯定让那小姑娘缠着他说讲几天,羡慕死她去!
古祚看着池念拽着他的衣袖,探着头左右观望着脚下的风景,这样的速度并未引起他的不适,便慢慢加快速度,在池念周围用灵气搭出个护罩,一盏茶的功夫飞出了树林。
视线不再有浓密的树枝挡着,且缓缓升到上空,越发望得远些,四下景色变得小小的,平日漫长的路程眨眼便飞了过去,比上骑马飞驰潇洒爽快多了,池念暗戳戳将一只脚探出剑身,凌空于万物之上。若是白日,是否能抚摸穿行而过的团云,他激动指着月下的一条银带,想转头与古祚分享,那是皖江,那便是穿行过皖洲城孕育上下三城的皖江。
抬头一看,不想古祚面色越来越凝重,眉头深深皱起,池念也感觉出不同,古祚紧抿着唇,一道流星般的光线划过,直直向他们射来,古祚伸手便接,一张传音符显现。
池念知道这是仙家手笔,并不想打探什么,自来这次之后,这些东西便离得他远远的,此生估计也见不到了,但看着古祚完全沉下的脸,额前青筋也跟着跳起来。
池念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角,犹豫着问了声,“怎么了?”看着他并不说话,反手掐诀,后知后觉中,池念的心都静了静,“可是,我家,出事……”
后面的话哽在喉中,一种慌乱的感觉袭来,如同在梦魇之中磕了头在马车上胡乱扳扯猜想一样,不安笼罩了他的心神。
池念死死攥着古祚的衣角,攥到指节发白,突然的加速让他身形一晃,极速刮过身体的风差点将他撂出去,古祚及时加大防护将他牢牢搂在怀里。
池念已经不用问了,远远的,他看见了火光,不似晚时的灯火,也不是皖江上长排的画舫花船,恐惧,不安,害怕淹没了欣喜。
古祚收到的是古谨思的传音,他们并未拦住万罗魇梦花,妖花散尽魇气,雍和破封现世,向皖洲城去了。
接到此消息,古祚便调动心神,勾连本命法器雍和方天戟,试图将它召回,但雍和那凶兽破了封印,拒了他的召唤,此刻怕是……
古祚放出神识,将神识一点点向前方铺去,随着离城门越来越近,神识也探到城门,看到门前惨像,古祚驱动全身灵气赶往城中,他不敢回答池念的话,不敢看向他害怕的眼睛,可恶是自己没存些飞行的灵器,平日里也不怎么动用雍和方天戟,他尚未完全掌控了它,只在储物袋中放了几柄灵剑。
远远望见破碎的城门时,长久沉默的池念同木偶般转动着脑袋,任何一丝血红都刺激着他慌忙避开,他缩进古祚的怀中,不敢看,不敢想。
冥冥中,他又抬起头,望向倒下的城门,那城门上粘粘的一团血肉,他明明是害怕的,眼神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处,努力辨认着。
古祚看着城门处有古家弟子在安置伤员,也不耽搁,御剑继续往城中飞去,轰乱的声音远远传来,古家弟子不敌那凶兽,他得快点赶过去,以防造出更大杀孽。
池念盯着那团血肉,可看出是被砸烂的一个人,他挪不开眼睛,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是!那是!那是……
他掰开古祚的手纵身一跃,向那城门探出手去。
古祚全部心神放在前方作乱的雍和,一心只想快点赶到,不断召回雍和,没成想怀中人突然便跳了下去,跟着一惊,从这掉下,怕是不死也得在床上度过余生。
急忙驱剑调转,直追下落的池念,好容易勾住他的腰腹,刚要训斥,却见他白了一张脸,瞪着双眼,泪水已将他的脸洗了一遍,古祚想是他也吓着了,现在要紧的不是训人,不曾想池念任对着城门探着手,微不可闻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
“爹爹!”
古祚猛然回头,仔细注视着黏合在塌倒城门上的那滩血肉,血液浸湿的残存衣料,上面的锦云祥和纹确是今日池老爷池春宴身上的那件。
想着御剑靠近些也好仔细查看,稍微靠近着些,便见那花纹愈发清晰,更能看见那身血肉如何惨烈,可想此人生前受过何等苦痛,是被生生砸成此般,连本来样貌都已看不清,何况头颅也被砸扁,对于修真者来说,这样的场景也是触目惊心。
池念肉眼凡胎,并认不清衣料上的纹路,但他看见的是那一头长发。池念有一头乌黑靓丽长发,随了父亲池春宴,池惠儿总是艳羡的摸着他的长发,抱怨这等乌黑顺滑的长发父亲怎么没生给她,一家里就生给了二哥哥,已经给了二哥哥这样一张脸,还要给二哥哥这般如绸如缎的美发,端是偏心。
而池念认出的,便是那一头长发,父亲日渐老去,又因早年生病,已填了不少白发,但那一头青丝,还是油光顺滑,时常惹得池惠儿上手,酸溜溜的为父亲挽发,父子两人的头发没少被她折腾。在那城门之上,沾湿着血肉,也有随晚风吹起,那是疼爱他的爹爹,他常同有人倚窗而卧,赏曲饮酒,远远看着父亲布衣出巡,单单视角下一个头顶,便能吓得他缩到一边。且不说一个背影,一个身形,更何况一只手,他如何认得错!
未等离城门进了,远处便传来一声声兽吼,古祚不做他想,搂了池念在怀,遮了他的眼睛便像城中飞去。
池念抬手扣住古祚遮着他眼睛的手,颤抖着不敢拿下,他的父亲,高山一般的男人,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池家,威武强大的爹爹,就那样,没有了,真真痛煞了儿啊!
当池念鼓起勇气,拿下遮着他的手时,已经离开了城门,他再没见爹爹一眼。
破败的池府中,古谨思同古谧行带着古家弟子与雍和周旋,但大多筑基的他们,哪怕有两个半步金蛋也无法阻止雍和半分,接连被它周身的洪荒之气震伤出去,雍和也厌倦了总是冲上来打扰他的蚂蚁们,又是那古祚的族人,也不能真就杀死了了事,只能压制在一旁不要碍事。
仅仅是凶兽的压制,便让这些弟子动弹不得,修为略低的弟子更是重伤吐出血来。
“这且只是雍和的精魂,若是在它鼎盛时期,该是多么恐怖!”古谨思艰难地抹掉唇边溢出的血。
“都怪我不好,雍泽君都让我守好方天戟了,是我一时冲动,让方天戟沾染了魇气,使得雍和被激,破封而出。”古谧行在一旁喘着粗气,狠狠握紧手中的火尖枪,尝试着对抗身上的威压。
“也是我没注意看着你,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我已经给雍泽君传信,希望他能尽快敢来,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荷烟静静感受着四周的动静,安静的环境反而让她更加紧张,她无法判断那怪物走到了哪里。
突然眼前的房门乃至半边屋子被掀起,她止住呼吸看着前方露出来的院落,大火照印在她的脸上,她可以止住呼吸,却无法止住眼泪,她祈求着那怪物没有发现她们。
可是,她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讥笑与恶意,她开始颤抖,指甲抠进柜门的木板上,木屑刺破了她的十指。
想着藏在身后的姑娘,她颤巍巍对上那双眼睛,尖叫着冲出破掉的屋子,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砸向它,她知道以她的力气根本无法碰触到她,但是,她要引开那怪物的注意力,让它不要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衣柜。
雍和注视着这个尖叫着四处逃窜的老鼠,看她跌跌撞撞地穿梭在破损的院落里,随手的拨弄一下,就能让她倒地哭嚎,抓起来轻轻一扔,就能见她安静小会儿再挣扎着跑动,着实有趣,它收着手,想着多玩会子。
荷烟朝着前院跑去,离着后院,离那半间屋子,离那小衣柜,越远越好,姑娘还惊惧发着烧,人也是瘫软的,一日未尽食水,根本是跑不动的,她得离姑娘越远越好。
渐渐的,她已经跑不动了,速度逐渐放慢下来,甚至开始挪不动步子,充血的胸腔让她喘不上气来,鼻子耳朵都是留出来的血,她倒在地上,艰难地挪动。
雍和看着这老鼠跑不动了,也不会出声,变没了意思,举起了手,准备一掌死。
荷烟也知道自己命数将近,蜷缩着等待死亡降临,她已经感到掌风落下,闭眼。
突然被人猛地拽进怀里,滚在一旁,那只巨掌也落在他处,拍碎了一颗古树。
荷烟急忙睁开了眼,凝神一看,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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