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繁花落满头。
风吹柳,红叶洗白裘。
“莫道仙楼宫阙,只想青泥伴雪……”
台上戏唱得极好,不知是哪家班子新排的。
轻抿一口龙井放下,合上玉扇,拢了拢身上的白裘,池念磕着眼,温润的扇柄在手心打着拍子。
“真是个怪人,还未入冬呢,就披上狐裘了,却在这茶楼里喝龙井,也不知道他是真怕冷还是怎得。”
池念不爱浓茶,这店里就这龙井入得了眼,身子骨却也弱着些,他人还穿着薄衣,夹袄就在身上了,深秋雨后,着实扛不住加了狐裘,清茶性凉,偏他爱这一份鲜甜。
寻了这处小馆子,为得这出新戏,总有些人往边上凑,得,这戏也听不下去了,池念起身便走,出了茶馆,还未走远就被拦着去路。
皇城脚下,一块砖掉下都能砸到七八个贵人。拦在面前的几人一看便是高门显贵的出身,头上玉冠腰间金钩,路人见着都是避着快步绕开。
池念便知,今儿这事,不好干休。
一无小厮护卫,二无家世背景,池念又能如何,且随着他们,人家想同他做朋友,那边坐,邀他赏脸吃顿便饭,那边吃,投壶摇色,捧伶赌马都能与其说道说道。
我果真是个纨绔呀~
池念摇摇手中的白玉杯,细细白沫伏在绿波中,嗅其淡香,上好的绿蚁酒。
他偷偷探了探舌头,浅浅沾了舌尖,含在嘴里细品。
不想同坐的小爷见了,起身抓了他的手腕。
“念郎何必如此,知你体弱,也就一杯,喝了暖暖身子。”勾着他的下巴,递到唇边,“来,哥哥喂你!”
周遭起哄声一片,那小爷更是激动,硬是将池念手里的酒喂了进去,叫好声此起彼伏。
池念伸手将人推至一边,抚着胸口咳嗽,可把屋里的人吓着,急忙围上来抚背递水,等平了咳嗽,甩开围着的人,拿了玉扇就走。
“念郎莫恼啊!”
“念郎,就是开个玩笑,再不会了,别急着走啊!”
有人扯着了他的扇子,池念现在真恼了,刚刚呛着了,本是装着恼的,好借此脱身,如今还上来歪缠。
“放开!”
“念郎,哥哥给你赔罪,真就不会了。”那灌酒的忙饮三杯下肚,“可是呛着难受了,哥哥这就招人给你寻大夫去!”
周围人也都劝着,池念铁了心要走,拉扯间碰到了门旁高架上的长颈瓶,啪的一声,包间安静了,动静大了,酒家敲门来问,池念开了门就走,包间里其他小爷面上挂不住,这般不识抬举。
见他走出去,陪酒的那位爷直接大声吩咐。
“池念,你别给脸不要脸!给爷把他绑喽!”
池念听着屋里动静,赶忙就跑,如今身子重的很,又刚喝了杯酒引得咳嗽,还没跑几步就觉得胸口发闷,气息不匀,拐个弯就撞上了人,结结实实一下,直扑人家怀里。
双臂像被铁手攥着,给人拉出怀里,好容易站定,抬头去看,就见撞之人一脸不可置信,接着便欣喜万分。
“池念!”
嗯?池念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脑海里搜寻着关于此人的记忆,不确定地开口。
“你认得我?”
什么?
“给我抓助他!”身后的脚步靠近,正想着如何躲过这劫,“安,安王殿下!”
“安王?”
池念疑惑,他怎会这等尊贵的人有来往。
安王……
这可真就是丢人丢到家了,酒楼里请大夫,也就他们一个两个的想得出来,为着呛了那一口酒。
池念乖乖伸着右手搭在脉枕上,给面前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号脉,看老大夫嘶得一声,可惜地看他一眼,换了另一只手来。
都说瞧病可不能看大夫眉高眼低,就看面前怕要长吁短叹的大夫就知道不好。
安王也不是傻,看着乖坐的池念,招手叫老大夫出去说。
“有什么我还不能听。”
一出了门,老大夫差点跪下,额上冷汗直流,也不敢抬手去擦,口中直呼赎罪。
“小公子乍经大悲大喜,忧思过度,伤即根本,寿元大损,怕……”
安王猛然抬头,“寿元大损!”
怎会如此?
刚刚见他时,也就是惧寒体弱,抬脸时双颊绯红,喘着气,可他素来娇气,经此大劫,他想着该是会弱着些,扶他时清减许多,手也冰凉,将他放到苍界本想着古家对他有愧,自当好生调养,瞧着脸色不错 怎会寿元大减呢?古家是没有好好养他?
可安王殿下哪知,修界是有很多滋补凡人的灵丹妙药,可池念身魂受损过重,那些东西哪敢随意拿了给他,虚不受补能要了他这条好容易留下的小命,而那些药效温和滋养神魂且不留后遗症的东西,都是天地灵宝,又岂是两个古家小辈能碰到的。而古家尊长为了池家之时严惩参与子弟,每日五十的训诫鞭,整整打了半月,领头的古谨思比旁人每日多十鞭,每人多十日,省壁前也跪了不少日子,却也没想到照看池念。他们将池念偷偷带回,费心费力请来医者,能养到如今气色已是不容易,古家长辈每日事物繁多,又会见天盯着这些上蹿下跳的猴子们,看着都烦!
等池念被塞上马车再带到一华贵府邸,被围着号脉时,他才又见到这位安王殿下。
安王殿下脸色阴沉,极力压抑,死死盯着面前的御医们,一个个号完脉,也不等他们说话,挥手让他们跟上。
“殿下。”几个人商量良久,推出个资历最深的来。
“小少爷他……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见安王皱眉,知道他不愿听这些废话,老御医扑通跪下,身后也是跟着一串。
“贵人恐是经大灾大难,极喜极悲,脏腑俱伤,虽好生调养,只怕也是孱弱虚萍,早夭之像啊!”
安王闭眼沉息,藏在袖中的手青筋暴起,良久问道。
“几年?”
“将养得好,三……五年可行!”
安王知道,宫中御医看病习性,轻症说重,重症说疾,治好是功,无法没过,听了那民间圣手之话他还不信,任抱着些期许,只当他医术不精,请来宫中御医会诊,却得到一个更惊人的答案。
池念今年也才二十,弱冠之年,就只五年可活吗?
那窝在皖洲自家书房的美人榻上,折了自己好容易得来的二乔,撕着玩,嘴里不停抱怨着池老爷。
“爹爹也真是,今年生辰,死活不给我加冠,草草办了个宴,连字也不给我取,卓阳哪些子问我得了什么字,我都说不出来,丢死人了,大哥十六就有字了,明个惠儿及笄,我还是个稚童吗?”
陆文笙瞥了眼装可怜的人儿,粉紫散了满身,皙白修长的指揪着更可怜的花,一句一下,还有自己的韵律,说急了一把笼了,抬手就扔,估计暖房里的被他一天嚯嚯干净了。
“你呀~当个稚童有何不可,只知喜乐安足,可不美哉!”
“但,大哥都……”池念不听他哄人,对着手中物什撒气。
“郁楚兄小小年纪有了功名,游学在外得师长赐字,何不你也去学学那制经策论?”
见陆文笙调笑他,池念起身朝他扔去手中残半的二乔。
“我可学不进那劳什子,嘲笑我,你怎么不考个来给我瞧瞧,也不要那秀才,但一个童生就够!”
陆文笙抬手接了飞来的二乔,摇了摇歪头的枝,落了满手紫瓣,宠溺一笑。
“若不,我给你起个字?”
“你谁呀?给爷起字!”池念抬了贵脚,也不折腾那些折来的话,抖了抖身上的花瓣,斜眼撇他,一张桃色绝艳的脸,陪着满身荣贵的花,说不出的雍容。
“哼!”带着一袭香风,从眼前过去,出去前还吩咐人,“饿了!”
“是,小的这就来!”陆文笙笑着应声,小心放下残花,吩咐下人把花拾好晾干,好生收着,出门给贵人盯菜去了。
“他,不记得本王了。”安王轻声问道。
“人总是自我保护的,大起大落后,忘了那些苦难,对病人何尝不是一次解脱。”
池念摆弄着手中精巧的暖炉,缠枝南瓜的造型也是有趣的很,脚底踩着暖笼,浑身热乎,再是没有手脚冰凉的感觉,手边放着参茶,摆着易克化的糕点,池念捻了一个尝了尝,咬了口便放下,折腾了半天,饿了,却也不想拿这些垫吧。
听着脚步声,池念转头看着进来的人,安王殿下。
这人不似刚才的阴沉,满脸笑意走来,瞥见咬了一口的糕点,坐下。
“不合口味吗?记得你是爱吃这山药糕的。”
“你认得我?”池念转头,歪在一边,含水的眼望来,浅浅一笑,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
“你这把扇子。”安王点了点池念扔一旁的玉扇,“我送的。”
“哦?”池念扬了扬脑袋,找个舒服的姿势。
“你是谁?”
“景昇,母家姓陆,字文笙。”
景昇细细看着他,认真比量着夏时还康健匀称的样子。
陆文笙。
陆,文,笙。
他……
腊八啦,腊八节快乐呀~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腊八蒜,上班后的第一个年,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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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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