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熟悉的斥责,清朗的维护,步步生莲的裙摆……
一切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如久病不愈的患者服下灵丹妙药,从周身各个毛孔注入的暖流,流过身体每一丝血肉,融化封住心穴的冰层。
池念可以感觉到耳边有什么声音,隐隐越约约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二哥哥,二哥哥,快快,帮我做些课业!”
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身上一沉,背上就扑上个小姑娘来,晃着他的脖子,“二哥哥,快些救我,大哥今晚要查我的课业,那先生好生可恶,偷偷告诉大哥我没完成课业,大哥说了,若是补不全,就告诉爹爹一起罚我!”
他听到自己敷衍嗯嗯啊啊地回答,惹得小姑娘气呼呼地要掐他,一边的丫头也不拦着,就在一旁捂着嘴笑。
“我不管,是你带我放风筝才害得我没做功课!”
“哎呀哎呀,小疯子!帮你写!帮你写!”
“我就知道,二哥哥最疼我啦!”
“油嘴滑舌!”
然后大晚上的两个人一起站在书房里挨骂,坐在案前青年拿着他俩废了一下午磨出来的课业挑拣。
“就你这水平还给妹妹捉刀,小大由之,有所不行都能用错,五岁稚童都明白的道理,你能给我写成这样!”
“笑什么呢!你连他都不如,一天天的外面端着,回到家里就疯吃疯玩,好歹别让先生把状告到家里,若不是我压着,你也少不了一顿手板!”
两兄妹被训得一愣一愣地,连忙动手倒水扇扇子,还不等殷勤献上,外头传来一声咳嗽,“你又替这俩压着什么了?”
房里的三兄妹脑子里都冒出两个字,完了。
一幕幕在眼前滑过,池念想着伸手去抓,却一碰即破,他慌乱地睁开了眼,看见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四周是颤人心魂的虚无黑暗,时不时闪过光亮不一的碎片,好熟悉的一张脸,还未等他细想,就再次陷入昏迷。
古祚察觉怀中人的动静,低头查看,池念仍然闭着眼昏睡,他知道刚才一瞬并非错觉,只是他身体太过虚弱,不能支撑他过多清醒,但能醒一瞬还是好的,能清醒总比一直昏着有点盼头,他再次加大灵力输出,干涸的丹田勉强运转出丝丝灵力,虚弱的元婴不安的动动手脚继续打坐。
池念在想,他该是不认得这个男人,不然这般气度,一眼望去,怎能忘怀,他回想着他的名字,周围杂乱的曲调扰得心烦,可抬眼下望,那台上站着的,不就是他吗?
那人好似有感,抬头对上了他的眼,这该又是一场美妙的梦境。
这该是。
这该是梦!
梦魇中,衣衫染血,长长的红色发带随风逸动,轻轻抬手便蔓延出条条火龙,焚烧整个世界。
梦中,白衣皎皎,缓缓行至眼前,熊熊烈火照映衣袍上蓝金云纹,身姿优美的仙鹤在红霞中腾空。
都是,眼前这张脸!
为何!为何!
池念静静看着眼前人的脸,好似只有在梦魇中,初见他时,冷静卓然,耀眼夺目,再后来,无论是多么的克制掩饰,在寒星的眸子中,都透露着伤痛虚弱,甚至是,破碎。
“池念。”他被轻轻唤着。
良久,他才缓缓出声。
“你,是真的。”
极其微弱的声音,却让一直守着的古祚心气全松,慌忙避开他的眼睛,吞咽口水,所有的关心全部堵在嘴里。
“你叫什么?”
古祚看着池念纤细的脖颈,白到透明的颈上,却狰狞地暴起根根青筋,蜿蜒盘旋着,吞吃着主人的精气。
“青禾。”古祚缓缓作答。
那颈子上的青筋一点点暗藏消失,慢慢,精巧的喉结滚动。
“你不是。”
“苍界古家,古祚,现拜师于修界寰霁天府洞虚真人门下。”
“嗯。”池念微微点头,合上眼不去看他,古祚看着不再理会他的池念,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才合了门,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直挺的腰身再无法撑住,缓缓跪倒在门前。
合眼躺着的池念一点点抽动着蜷缩身体,一下一下敲锤着胸口,痉挛着手脚,痛到失声!苦到难咽!
一呼一吸均是凌迟!
倘若要我忘记,为何还要我记起!
三悲三喜,玩弄至此!
青禾!青禾!那段昏暗无依中唯一的支撑,那是伴他走过人生最苦难的人,那是牵扯着他于暗中行走的光。
他的,恩人。
一悲池家悬梁,父亲凌迟,兄长祭旗,小妹凌、、辱致死;
二悲全族被屠,父亲虐杀,兄长惨死,小妹火海葬身;
三悲……
“孑然一身,前尘皆忘,蓦然清醒,三失至亲。”
“何悲!”
“何悲啊——!”
“爹爹!儿该怨谁?儿该恨谁?”
“爹——爹——”
呜咽声断续穿出,夹杂不时闭气的咳嗽,撕心裂肺又极其压制。
古祚静静靠坐在外,听着屋里的哭声逐渐消失,含尝着不断涌出的血来。
会哭便好,还能哭。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念只觉得如灌了铅,身体重得难以动弹,他也不想动,只静静躺着,看着窗户,看日头一点点偏移,探如房里的影子一点点拉长,一点点消失,直到换成月亮。
门外传来一丝响动,有人进来,并未说话,只放了个托盘在床边的小几上,他没有探究的意思,只是直直看着窗户,直到那人挡了他的视线。
他看到了,那张脸。
相比上一次见到时,更加虚弱,肉眼可见的憔悴。
原来仙人,也会生病啊。
古祚伸手想将池念扶起来,池念扭头逼了一避,仅微微的动作,让池念耗尽了气力,也定着了古祚。
他开口,带着难听的嘶哑。
“别闹,你该吃些东西,然后恨我。”
他执着地扶池念坐起,池念没有力气,垫着两三个软枕也靠不住,无奈,古祚只好把他抱在怀里,护着他的腰,不让他滑下去。
池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耳边传来规律的心跳,如芒刺背,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脊梁。
在这个身体里,藏着,一柄方天戟,一只巨兽,灭了池家满门的凶手。
但命运又何其捉弄人,这个人,是他池念的救命恩人,一次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伴他四处奔波。
这个人,他该狠!
这个人,他又不能狠!
理智与情感撕扯着,仿佛把他扯成了两个人。
一个说:是他救了你,若不是他,你早死于路上,死于追兵,死于大牢,死于何安媛手中,死于那可笑的梦魇里!
另一个说:那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已经发现了,那是假的,你就不会死了!
一个反驳:若不是他在梦魇里次次舍命相救,你有机会发现那是假的吗?你早就死了!
另一个怒斥:我让他救了吗?何不让我自生自灭,早早死在那里!死在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梦里!
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古祚的声音从胸腔传来,肉、、体的震动传导,让这细微的声音,被耳朵全部接收,原来,不知不觉中,池念问出了声。
“我,不能恨你。”池念不等他的回答,慢慢吐出几字。
身后的躯体传来激烈的轰响,如夏日里震耳的雷,搅得天翻地覆,等着一场瓢泼大雨降临。
因为,我想你活着。
不为愧疚,不为恩情,只为当日一眼,红带相系。
想将这朵怪性的花儿,养在怀里。
我的笔力可能不足,在我的脑海之中,幻演此情此景,写的时候,虽没哭得稀里哗啦,也难过得很,不知道我克化的是否清晰合格,不知道有读者愿意评论说说,看到这里了,有没有同池念一样有些难过,我想知道,我写的到底如何,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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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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