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堂大殿的青铜夔纹鼎,腾起三尺幽焰,将宁芊芊眼尾泪痣映得似要滴血。她反握匕首割开掌心时,腕间金铃忽然泄出曼陀罗香——这宁溪辰晨起亲手系上的"护身符",竟掺着追踪用的千里醉。
"北堂宁芊芊,今日废功自赎,血誓退帮——"
暮雪卷着焚香掠过赤霄宗三重檐,宁芊芊掌心血珠坠入青铜夔纹鼎的刹那,九盏长明灯倏然摇曳。鼎中幽蓝火焰顺着血线攀上她皓腕,在肌肤烙出蜿蜒赤蛇。
这正是赤霄宗用天山寒髓混合叛徒心头血炼制的"焚心敕令"——南疆禁咒改良的噬魂图腾。每当月满之夜,那些暗红纹路便会如万缕业火钻入经脉,噬骨吸髓。
"你敢!"殿门被剑气劈开,宁溪辰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入。他目光扫过少女脚下蜿蜒血线,宁溪辰的银鞭缠上她脖颈,腕间银鞭如毒蛇吐信缠上她咽喉,鞭梢银铃撞碎鼎沿冰晶。纷扬碎冰中,宁芊芊清晰看见他玄铁护腕内侧的螭纹——昨夜子时,这枚皇室暗纹还烙在她心口的噬心蛊印上。
"十年教养,就养出个自戕的蠢货?。"宁溪辰指尖抚过她锁骨旧疤,那是十二岁剿灭血刀门时为他挡的刀。此刻他掌心温度与当年敷药时无异,却让她想起刑堂地牢里,这双手是如何将自己所有的希冀碾入泥里。
宁芊芊仰头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恍惚回到十岁生辰那夜。彼时宁溪辰亲手折了刑堂铁鞭扔进火海,将吓哭的她拢在狐裘里轻哄:"北堂从此禁用鞭刑,芊芊不怕。"
她忽然想笑。原来那些蜜糖裹着的承诺,不过是驯养带刺玫瑰的琉璃罩。如今她刚探出棘刺,他便要亲手碾碎花枝。
宁芊芊突然扯断缠在腕间的合欢金铃,染血的鲛绡碎片纷纷扬扬落在宁溪辰玄色锦袍上:"纵是剜心剔骨,也休想辱我"——她将玄铁匕首抵住心口噬心蛊纹,"少主的暖床婢谁爱当谁当!"
宁溪辰突然掐住她下颌,龙舌兰香侵入口鼻:"你以为废了武功,就能逃开做棋子的命?"指尖抚过她颈间玉扣,那是五年前给她带上时,自己亲手刻的"辰"字。
"宁堂主好大的火气。"顾南风指尖轻弹鼎中幽焰,火舌瞬间化作青鸾展翅,"赤霄宗规第三十七条——"青鸾火影掠过宁溪辰眉骨,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叛逃者若闯过炼武场十二关,可自择其主。本座后院正好缺个护卫。"
宁芊芊猛然抬头,眼角泪痣撞进顾南风眼底。
宁溪辰突然低笑,玄铁护腕擦过宁芊芊渗血的锁骨:"芊芊可要想清楚,昨夜你替我“试药“”留下的伤..."他指尖若有似无划过她心脉, "怕是熬不过炼武场的第一关。"
血色裙裾在石阶逶迤出暗纹,宁芊芊甩开宁溪辰虚扶的手,踉跄着扶住青铜鼎滚烫的鼎身。暴雪声骤歇,她单薄的脊背绷成将折的玉弓,却在踏出惩戒堂的刹那挺得笔直。
顾南风抚过玉瓶里新折的红梅,花瓣碾碎在染血的指腹,宁芊芊的银色宝剑拖过青石地面的声响碾碎最后一丝暖意。他睨着宁溪辰青筋暴起的手,忽然轻笑出声:"噬心蛊啃噬心脉的滋味,竟比不过我的寥寥数语?"尾音陡然转冷,绣着金线的乌靴碾碎地上凝结的血块,"义父若知此事你办的这般难堪,不知该夸宁堂主大义灭亲,还是笑你资质平庸?"
"顾南风!"铁链崩裂声裹挟着暴怒袭来,他旋身避开飞溅的木屑,广袖翻飞间将染血的梅枝掷入炭盆。火星迸溅照亮他眼底寒潭,却在瞥见牢门缝隙透出的素色裙角时,蜷紧的手指缓缓松开。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之言,唯余一声嗤笑融进刑堂浓稠的血腥气里。
三更梆子响时,宁芊芊攥着顾南风扔来的玄铁令踏入炼武场。
"少主真要留这祸水?"镇青抱着新搜罗的翡翠镇纸啧啧摇头,"她明显来者不善,昨日的废功自赎不过是以退为进,就打量着您会心软!"
顾南风瞥向演武场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轻轻将手中残画收入怀中。宁芊芊正被季师傅的判官笔逼到墙角,发带断裂的刹那,泼墨青丝间闪过一点朱砂红。演武场传来判官笔破空之声。季师傅的杀招"阎罗点卯"直取宁芊芊玉枕穴,却被顾南风掷出的暖玉扳指击偏三寸,在石柱上凿出深坑。
他忽然起身抓过佩剑,"准她进院。"
银色判官笔抽在玄铁闸上迸出火星:"少主大人!你当赤霄宗规是儿戏?"
"季师傅莫恼。"顾南风抚过腰间新佩的螭纹玉珏,这是方才从文宗主密室取来的调令符,"炼武场今年改用新规——"他故意露出符咒背面暗红的蛊虫印记,"这可是义父前日闭关前亲批的改制。"
宁芊芊咽下喉间腥甜,如风中落叶跌倒在地。落地前她恍惚看到,阁楼飞檐上那片玄色衣角,终于动了。
宁芊芊指尖轻颤,三寸冰针顺着袖口游回蛇形银镯。檐角冰棱坠地的脆响里,她盯着季堂主后颈跳动的青筋——方才若再迟半息,这枚淬着冰蛇髓液的追魂针就会扎进风池穴,让炼武堂主化作一尊冰雕。
窗棂忽起夜枭嘶鸣,她顺势将银镯浸入茶盏。看着冰针遇水凝出蛛网状血丝,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十年江湖路,她没学会半点行侠仗义,倒是把阴沟里野狗的撕咬技磨得透亮:发簪□□、袖箭淬冰,连耳坠里都藏着三颗断肠散。
"终究躲过一劫..."她抚过腰间玉珏上新裂的纹路,那人在千里之外弹指相救的余温尚在。茶汤映出她的苦笑——谁能想到名震江湖的炼武堂主,方才离鬼门关只差一声更鼓?
檐角铜铃撞碎细雨,药香混着血腥在锦被间浮沉。宁芊芊昏沉间听见瓷盏轻响,恍惚以为是宁溪辰又来喂她蜜饯——从前每回受罚,那人总会揣着松子糖哄她喝药。
睫毛颤动时,腕间刺痛却让她骤然清醒。什么蜜糖?分明是淬了毒的碎魂丹!昨日扯断金铃时割破的经脉仍在叫嚣,正如那人在炼武场冷眼旁观的模样,让人周身寒意久久不散。
"醒了?"顾南风斜倚门框抛着暖玉扳指,月光掠过他腰间赤霄令,"我这金丝笼可比北堂的暖和?"
宁芊芊抓起瓷枕砸去,却因脱力堪堪擦过他耳际。玉碎声里,顾南风指尖抚过她因喘息起伏的锁骨:"好凶的雀儿,本座可着实有些害怕呢。"
他指尖即将触到锁骨那道旧疤的刹那,宁芊芊突然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她并指如剑直刺对方咽喉,剑气凝成一线霜华。
"你不要命了!"顾南风广袖翻卷震碎冰棱,却在瞥见她嘴角溢出的血线时瞳孔骤缩。
"别碰我..."她颤抖着去摸发间银簪,却见顾南风突然欺身上前。烛火剧烈摇晃的阴影里,他徒手握住淬毒的簪尖,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她雪白的中衣上,绽开朵朵红梅。
剧痛让宁芊芊眼前发黑,耳畔传来瓷器碎裂时的嗡鸣。她最后看到的,是顾南风褪去所有戏谑的眼神——那双向来含笑的桃花眼里,竟翻涌着比透骨钉更刺骨的痛意。
"伤成这样还敢逞强..."染血的手指轻轻拭去她唇边血迹,顾南风掏出怀中丹药,轻轻送入她口中。
"别..."昏迷中的人忽然呓语,发丝缠上他玉冠垂落的缨络。顾南风瞳孔骤缩,反手将三根封脉银针刺入自己膝头,剧痛逼得他俯身时,唇峰堪堪擦过她凝结着寒露的睫毛。
门外青石骤响剑鞘叩击声。宁溪辰手中的玄铁剑柄映着雨幕,忽然轻笑:"少主可知,最完美的棋子,也会伤着手。"
顾南风腕间金线忽明忽暗,那是双生咒发作的征兆。宁溪辰剑锋突然转向自己心口,玄鸟纹竟渗出暗红血珠:"少主猜猜,若我现在剜去这枚血徵,你的噬心蛊能撑几时?"檐下雨帘骤然倒卷,金线缠住玄铁剑柄发出刺耳铮鸣。
顾南风握住宁芊芊冰凉的手,少女腕间的血痕。"宁堂主不妨试试。"他指尖拂过宁芊芊紧闭的眼帘,"看看是双生咒先要我的命,还是李朝旧部先踏平你的听雨轩。"
雨打窗纸声中,宁溪辰盯着宁芊芊苍白的脸在烛光中浮出清冷的虚影,剑柄雕着的睚眦兽首如烛火般啃噬着他的心。他倒退半步隐入阴影,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寅时三刻前若不见少主回澜华殿..."
"便踏平这赤霄宗?"顾南风嗤笑截断。
烛影摇红处,顾南风玉指悬停于青丝盘扣之上,似春蚕啮桑般寸寸卸去罗裳。当狰狞旧疤曝于烛下,那柄惯握寒刃的指节竟无端战栗,恍若触碰的是易碎的琉璃盏,分明解的是血仇谜题,却似在拆自己经年未愈的痂:"文老宗主替你解了十年,可曾解出玄甲军的下落?"
宁溪辰剑尖微颤,恍惚见十年前的雪夜。小丫头蜷缩在柴房,后背烫伤处隐约可见"永明二十七年"的烙印。那是他生母端妃被做成人彘的日子,也是整个皇宫大内火光冲天的日子。
十年前业火焚天的红莲烧尽他前世蜿蜒的血痕,连灰烬都化成飞烟消散。昨日青玉案前,文宗主轻飘飘覆住命盘的三寸白绢,竟比当年烈焰更蚀骨——那绢上朱砂批命如锁链,将他十年间唯一的星子也溺死在旧日潭水中。
金丝帘被骤雨打得簌簌作响,顾南风抬手扣上鎏金螭纹锁,将宁溪辰玄色大氅的残影与雨水一同锁在雕花槛窗外。檐角铜铃忽地乱颤,玄铁剑穗扫过青石板上溅起三尺银花,宁溪辰径自踏入雨幕深处。竹影尽头悬着听雨轩的青铜铎,正将十年相守化作铎音碎在雨里。
雨幕深处,明悟望着宁溪辰手掌滴下的鲜血惊恐跪地。檐下宁溪辰碾碎染血的白梅,任由雨水洗刷身上血痕:"既要做戏,总得赔上真心才够分量。"
他从怀中掏出半枚玉珏,是那个女人亲手系在宁芊芊身上的皇室之物。
紫电如蛛足爬满云层,将墨色天穹撕成褴褛的碎帛。雷声碾过琉璃瓦的刹那,宁芊芊突然在锦被间蜷成虾子,冷汗浸透的鬓发黏在煞白脸颊上:"...乞丐哥哥,我疼..."娇嫩绵软的尾音刺破雨幕。
顾南风指节嶙峋的手悬在药碗上方,青瓷匙撞出细碎清响。他本该按住少女挣扎的腕子,此刻却盯着自己痉挛的指尖——那些潮湿的粘腻的丑恶的憎恨的,黑暗中的一切,此刻皆在闪电里泛着混沌的暗红,仿佛被这声裹着霉味的"乞儿哥"灼穿了旧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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