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晨光穿透云层时,宁芊芊睫羽轻颤,狂风卷落庭前白梅,顾南风甩袖合拢窗棂的刹那,宁芊芊琥珀瞳仁里映着他袖中滑出的藏青色锦囊。

暖阁鎏金缠枝炉腾起袅袅青烟,宁芊芊指节泛白地攥着云锦锦囊。突然摸到夹层中半根糖葫芦签——签头刻着"潇"字的刻痕,与她八岁那年贴身藏起的那根一模一样。

"仿的竟如此像,少主御下的手段,倒是比宁堂主更胜一筹呢。"她嗤笑一声,绣金锦囊裹着半截糖签坠入炭盆,霎时腾起三尺明焰。青烟中振翅飞出的灰蝶掠过她眉间朱砂,她掸了掸袖口飞灰:"满盘皆押我是金丝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轻触灼热的炭粒,"可惜这棋盘,我早掀了。"

"送她去药师堂。"澜华殿暖阁内,沉水香在鎏金狻猊炉中蜿蜒游走。顾南风倚着紫檀凭几,苍白指节捏着半幅残卷,绢帛上金线勾勒的晨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这么绝色的护卫,治不好让药师堂赔。"

顾南风踏着清露穿过垂花门,青石板上浮动着斑驳竹影。他忽然驻足,指尖在汉白玉栏杆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北院那位,"他侧首看向镇青,指腹摩挲着腰间玄铁令牌,"再加三队暗卫,我要他院中落叶有几片都清清楚楚。"

镇青瞳孔微缩,少主已有三年未动过赤霄令。他单膝触地时,听见头顶传来声轻叹:"这般美人,宁溪辰怕是连做梦都要攥在掌心的。你说...他若提剑来抢,我该用哪柄剑迎战?"

竹叶沙沙掠过飞檐,镇青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蚱蜢,突然觉得当暗卫统领不如去后厨劈柴。

青铜药炉蒸腾的雾气漫过琉璃罐里浮沉的蛊虫,宁芊芊在剧痛中嗅到两种血腥——新鲜的是自己身上焚心敕令留下的伤,陈腐的来自墙角那排泡着人手的药酒。晨光穿透蛇形铜灯,将她的影子钉在绘满咒文的青砖地上。

"血誓?"易玄枯瘦的手指骤然捏碎茶盏,瓷片深深嵌入掌心,"这般硬骨头..."他舔去指间血珠,浑浊眼瞳骤然迸出精光,"倒是上好的药人胚子!"

药童被飞溅的茶汤烫得瑟缩,仍强撑着开口:"宗主闭关前特意嘱咐,您再碰药人炉......"

"老棺材瓤子懂个屁!"易玄一脚踹翻沉香案几,龟甲铜钱哗啦啦滚到宁芊芊脚边,"去告诉那孽障,今日不让我回药庐,老夫就拆了这九转回魂鼎!"

"少主说..."药童话音未断,忽见寒光闪过,三寸银针已钉入他发间梁柱,"您若再提药人二字,便熔了丹室地火。"

斑驳烛影中,宁芊芊忽地轻笑出声。她撑住渗血的右臂缓缓站起,青砖上蜿蜒出暗红血痕,却在触及书架时猛地挺直脊梁。泛黄书页在她指尖翻飞如蝶,竟带起细微风声。

"过目不忘?"易玄鬼魅般贴至她身后,枯爪按住她正欲翻页的手腕。

"让堂主失望了。"宁芊芊任由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我不识字。"她偏头露出染血贝齿,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这些符咒...瞧着像极了刑堂烙铁的花纹。"

药童跌撞闯入时,正见易玄癫狂大笑震落梁上积灰。"回药方的事,少主允了!"

话音未落,老者蟒纹广袖已卷起腥风:"今日试药的送来几个?"

"唯此女..."

狂笑骤然撕裂暮色。易玄甩袖击碎轩窗,月光如银汞倾泻在宁芊芊苍白的脸上。他枯槁的身影融入夜色前,最后瞥向少女的眼神,恍若饿鬼窥见供奉千年的血食。

药庐内陡然一震,青玉药碾在檀木案上跳起半寸。宁芊芊扶住摇摇欲坠的紫檀百子柜,抬眼便见雕花门框被生生撑裂,木屑簌簌落在她鸦青鬓间。那庞然黑影逆光而立,獠牙状的树瘤自脖颈蜿蜒至额角,倒真像极了古画里的山精。

"山魈!"她短促的惊叫被药童们的哄笑淹没。十数盏琉璃药灯映出真相——原是七尺有余的巨汉正躬身挤进门来,粗布短衫下虬结的筋肉随呼吸起伏,怀中铜浴桶倒似孩童澡盆。药香氤氲中传来清脆揶揄:"丑奴仔细些,莫把新客吓破了胆。"

铜桶当啷坠地,蒸腾的药雾漫过那人青紫胎记。宁芊芊忽觉喉头发紧,袖中寒芒已先思绪而动。短刃破开织锦的闷响惊得药炉白汽骤散,血珠顺着湘妃竹纹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绽出红梅:"唐突贵地,当罚。"

满室阒寂间,药童们面面相觑。丑奴慌忙将浴桶推进内室,粗粝指节在铜沿蹭出道血痕。为首药僮轻咳着打破僵局:"姑娘且去药浴,四个时辰。"他说着瞥向宁芊芊血流如注的肩膀,"正好省了放血砭石。"

宁芊芊解下染血的杏色披帛,从檀木架上取了本《毒经秘要》。跨进浴桶时,她看见水面浮着的曼陀罗花蕊正缓缓渗出血丝。

戌时三刻,当宁溪辰在窗外窥见少女"昏迷"在浴桶中时,宁芊芊藏在水下的左手正暗暗在脑中绘出整座药师堂的暗道图,而源头正是丑奴今日踩裂的那块青石板。

四个时辰的药浴浸得骨头发酥,宁芊芊攥紧匕首推开雕花木门。水汽蒸腾中,丑奴花岗岩般的身躯堵在月光里,手中捧着《膏肓毒经》的手抄本——这正是她昨日刚读完的典籍。

"你识字?"匕首贴上他咽喉时,宁芊芊嗅到对方身上混着血腥的苦艾味。丑奴垂目,露出后颈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暗紫色痕迹蜿蜒如毒藤,最终消失在脊椎处的青铜锁扣里。

夜色如墨,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呜咽。宁芊芊蜷在廊柱暗影里,锋刃抵住心口那处新痂时,月光恰好漫过她颤抖的指尖。剧毒粉末混着血珠滚落青砖,她忽然想起三日前那种蛊人说,噬心蛊最喜啜饮叛逃人的心头血。

"疼吗?疼就滚出我体内!"她盯着逐渐发黑的伤口轻笑,仿佛在问那个蜷缩在心茧中的沉睡的蛊虫。十指死死抠住石阶缝隙,任由毒药渗入血肉的刺痛漫过四肢百骸——总好过左胸腔里永无止息的,被至亲血脉亲手种下的噩梦!

晨雾未散时,药堂铜炉已腾起袅袅青烟。

"姑娘不必执着,那屋子当真进不得。"药童擦拭着琉璃药瓶的手一抖,"上月三师兄误触了易堂主案头那盆墨兰,至今还躺在后山咳血呢。"

宁芊芊望着窗棂间隙透出的斑驳书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旧疤,铜炉蒸腾的紫烟仿佛察觉到她的情绪,也有了片刻的停歇。

宁芊芊倚在紫檀药案前,青葱玉指捻着乌褐药丸对光细看。窗外鸟鸣忽地一滞,药童提着铜杵转过百子柜,见状抿嘴笑道:"姑娘今日要把这苦丸子盯出灵芝纹来不成?"

"这药气冲得慌。"她将药丸凑近鼻尖轻嗅,琉璃珠似的瞳仁忽闪,"雄黄苦参倒也罢了,怎的还混着曼陀罗籽?"

药童手中铜杵"当啷"磕在石臼上:"姑娘何苦自讨没趣?解药丹的方子天下仅宗主一人知晓,易堂主参研三十载都没能拆解半分。"他垂首整理起晒药的竹匾,碎发掩住眼底精光,"您若总这般心猿意马,少主问起话来......"

"易堂主可中过噬心蛊?"宁芊芊突然撂下翻了一半的《毒经》,玉簪上垂落的红玛瑙珠子叮咚作响。

药童身形一滞:"堂主贵为医宗圣手,怎会......"

"是啊,他没中过。"素手将药丸随意抛进青瓷罐,溅起细碎药渣。宁芊芊重又执起泛黄书卷,天窗漏下的光柱里浮尘翻涌,"你们也没有。"后半句轻得像飘落的蝉蜕,却惊得药童手中竹匾簌簌作响。

冷月洒在药师堂的檐角时,宁芊芊将火折子藏进袖中。她望着丹炉里翻涌的紫烟,在众人转身取药材的瞬间,将藏着火磷的香丸弹入炉膛。三息之后,爆裂声裹挟着热浪掀翻梁柱,她借着浓烟遮蔽,足尖点过满地狼藉,直扑西侧那扇雕着蛇纹的木门。

"十七步。"她在浓烟中默数,被火舌舔舐的手掌按上暗格机关时,蚀骨的寒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墨玉匣中《易玄自传》四个鎏金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半月筹谋竟寻得一本自传!她将书册狠狠摔进牛皮袋,指节几乎掐破鞣制的革面。

药浴铜桶里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宁芊芊的视线,她蜷在药浴桶中数着火舌舔舐房梁的噼啪声,忽然听见玄铁靴踏碎瓦砾的声响。顾南风披风下摆燎着火星冲进火场,腰间银铃蛊匣撞出凌乱清响。

玄色披风挟着沉水香兜头罩下,那人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烙在腰间。"少主亲自救火。"她任由他揽着跃出火海,垂眸掩住袖中暗藏的银针,"莫不是这废墟里藏着您的私库?"

"你烧了本座私库,可打算怎么赔!"顾南风指尖拂过她鬓边焦黑的发丝,目光在瞥见她颈间蛊纹时凝住,"回护卫房去,离本座私库远点!"他忽然后退半步,月光漏进两人之间,照见她袖口蜿蜒的血痕。

暮色裹着药渣的苦味漫过山道,宁芊芊忽然驻足。青霜剑穗扫过道旁将谢的辛夷花,惊落三两点残瓣坠在绣银靴尖。"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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