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枯枝断裂声从十丈外的老槐后传来。青铜面具折射着最后一缕残阳,丑奴跛足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如锁链,缠在她染着药渍的裙裾上。

剑柄雕着的青鸾硌进掌心,正是宁溪辰当年赠剑时刻的图样,"你应当知道,我救不了你。"她望着对方被毒蛊侵蚀的脖颈,那里蜿蜒的紫痕与三日前自己腕间的如出一辙。

丑奴忽然伸手触碰她腰间玉珏——那日在药师堂时,他曾用这个动作讨要过她的残酒。

剑光削断半片枯叶,褪色的青鸾穗子摇曳风中:"要我替你解脱么?"宁芊芊腕间旧伤迸裂,血珠顺着剑脊滚落在他脚边。跛足人后退半步隐入暮色,像段被斩断的旧日残影。

"落得如此地步..."她对着空山轻笑,剑尖挑起那半片残叶,"为何还要贪这点生趣?"

"这话是问那丑奴,还是问你自己?"松香气息漫过耳际,顾南风踩着满地碎玉般的红梅花瓣踱来。

青霜剑穗突然缠住腕间渗血的绷带,宁芊芊转身时发梢扫过他腰间悬着的药囊。顾南风倚着老槐把玩新折的花枝,琥珀色瞳孔映着她踉跄远去的背影,直到指间花枝被碾出猩红汁液,才惊觉隆冬寒雪已浸透玄色衣襟。

檐角冰棱化尽的第三日,宁芊芊踩着练武场的薄霜推开兵器阁。晨光漏过雕花窗,照见左腕新缠的犀皮护腕下隐约透出淡红疤痕——月前被金铃手链的铃舌尖角刺破的旧伤,到底在汤药里泡出了层茧子。

"宁姑娘的雁翎刀。"管事捧着鎏金托盘趋近,鎏金云纹映得他袖口暗光浮动。淬过火的柳叶镖擦着托盘边缘钉入梁柱,镖尾红绸与上月后院梅花一样绚烂。

宁芊芊左手按住刀柄,右手指尖已压在管事肘间麻筋:“管事老爷承让。”她松开力道时顺势抽刀,霜刃出鞘的铮鸣惊散梁间灰雀,"不过,我习惯用剑。"

檐角冰棱坠在青砖上碎成八瓣时,宁芊芊正踩着满地落梅踏入月洞门。素色衣裙翻飞霎时惊飞寒雀,她束腰蹀躞带间悬着的银色宝剑,比宗门女子常配的武器尊贵了许多。

"北堂送来的暖床刀?"络腮胡护卫的嗤笑混着哈气凝成白雾。他佩刀柄上缠着象征斩杀细作的红绸,此刻正细细擦拭刃口,仿佛随时要将这抹绯色缠上宁芊芊纤细的脖颈。

廊下抱剑的灰衣人突然抬脚踢飞了半融的雪团,冰碴堪堪掠过宁芊芊耳畔:"这般姿色当护卫,莫不是要敌人看痴了握不住刀?"哄笑声里,有人故意将重盾砸向梅树,震得她发间银蝶步摇簌簌乱颤。

镇红指尖绕着腰间短刃的流苏,忽然贴近宁芊芊颈侧轻嗅:"新染的血腥气?倒是比那些庸脂俗粉强些。"殷红蔻丹在晨光下泛着寒光。

宁芊芊后撤半步,广袖带起的夜风卷来浓烈花香:"百花楼的玉楼春香?"她以剑鞘抵开对方,"可惜熏得人头疼。"青石板上霜色骤寒。

"铛——"

玄铁匕首撞上青铜剑鞘,镇红手腕翻转间已出三招。宁芊芊连退七步,绣鞋在青苔上拖出蜿蜒水痕,却在第八步时突然弃了守势。剑穗金铃乍响,镇红收势不及,发间红玛瑙额饰应声而裂。

"好个空谷幽兰!"镇红甩开镇白阻拦的手,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戳到宁芊芊鼻尖,"我倒要看看......"

"红儿今日的胭脂,"折扇突然横亘两人之间,顾南风用扇骨轻敲镇红额头,"可是掺了西番莲?艳得能招来整座城的蝴蝶。"他身后镇青憋笑憋得肩头直颤。

紫雾恰在此刻漫开。

"我的脸!"镇红尖叫着要扑向始作俑者,却被镇白反剪双手。青年护卫耳尖泛红,望向宁芊芊"姑娘既已赔罪......"

"方才下的是断肠草。"宁芊芊忽然对着满地黑血开口,晨光照着她低垂的睫羽,"那紫雾才是解药。"腰牌"不慎"滑落的刹那,露出背面鎏金的"宁"字。

顾南风脚步微滞,转着折扇轻笑, 绣着金线的乌靴已消失在月洞门:"来了只挠人的猫儿,有趣。"

"这般“武艺高强”?那就去冰窖接着练。"暗卫长玉衡的声音裹着玄铁面罩显得格外沉闷,指尖却轻叩着方才落入紫雾中的梅枝——那枝干上淬毒的花蕊正泛着幽蓝。

镇白玄铁护腕下的指尖暗暗收紧,"她…她"他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冰窖寒气突然凝成白霜爬上眉峰。眼前人散乱的发丝间缠着半截银蝶步摇,大病初愈的脸如裂釉白瓷。

玉衡的嗤笑从冰柱后传来:"镇白莫不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他故意将铁链甩向宁芊芊膝窝,玄铁蒺藜刮擦冰面的声响刺得镇白太阳穴突突直跳。却在转身时冷峻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镇红狼狈的身影。

地牢石阶结着经年冰霜,松油火把在她经过时爆出诡异的绿焰。护卫长突然拽住她散乱的发髻迫使仰头,面罩缝隙里漏出的视线烫过她颈间渗血的蛊纹:"三日,北堂送来的狼崽子,可别冻碎了骨头。"

宁芊芊在坠入冰窖的刹那蜷身护住心口,噬心蛊在脏腑间痉挛着蜷成团,冰晶顺着蛊虫足肢生长的脉络寸寸爆裂,她发狠地咬破舌尖,任由铁锈味混着冰渣往喉管里灌,仿佛这样就能把蛊虫连同满腔的仇恨一齐呕出来。

"痛吗?"她贴着冰面呢喃,指尖深深抠进锁骨下方新结的霜痂。蛊虫为抵御严寒疯狂啃噬心脉的剧痛,竟与宁溪辰种蛊那日的疼重叠成相似的频率。暗红血珠从心口伤痕渗出,在冰面绽成歪斜的曼珠沙华,每一瓣都在嘲笑她此刻扭曲的快意。

十日后,落日西沉,宁芊芊正挂在百丈悬崖上。腕间铁索嵌着北堂独有的玄机扣——昨晚宁溪辰亲手为她戴上时,曾说这是防她"心慈手软"的枷锁。

宁芊芊眼尾掠过崖边的残雪——那日割破掌心将血留在惩戒堂时,赤霄宗檐角最后一块暖玉就被她亲手凿碎:"心慈手软?"

崖上冰棱正在滴水,像极了血誓当夜顺着刀背滚落的泪。她翻转手腕露出犀皮护腕,新结的茧子压着淡红疤痕:从宁溪辰把毒蛊烙入她心脉的那刻起——活着的,便只剩会饮血的兵器。

匕首插进岩缝溅起火星,她听着头顶亭中娇声软语,突然理解为何文老宗主要闭关——任谁养出这么个纨绔,都该去山洞里静静。

"少主说...看不清呢。"裹着海棠香的风送来女子调笑,宁芊芊腕间铁索猛地收紧,生生在崖石上犁出三寸深痕。她盯着那株风中摇曳的雪魄兰,突然想连根带土砸进顾南风怀里。

待她攥着带泥的花茎跃回亭中,正见西域美人纤指拈着水晶葡萄,胭脂印在顾南风襟前恍若血痕。如此香艳的场景,宁芊芊忙背过身去,忽然察觉掌心刺痛——花茎尖刺已扎进皮肉,倒比赤霄宗的噬心蛊好些。

"姑娘且松手吧。"温润嗓音惊得她指尖一颤,转身对上一双含笑的眼。叫镇赐的护卫指着她染血的袖口:"少主从不为难女子。"

宁芊芊眯起眼打量这个胆敢靠近的活靶子,袖中银针已滑至指尖:"在北堂,多话的都埋在乱葬岗第三棵槐树下。"

檐角铜铃骤响,顾南风突然拂袖而起。众人尚未回神,那道玄色身影已消失在重重纱幔后,徒留半颗葡萄在青玉案上颤动,西域美人徒留原地美目嗔怒甚是可怜。

"赌三坛醉仙酿,少主定是去翻《断袖册》了。"镇红倚着朱漆柱,金错刀穗子扫过镇青紧绷的背脊,"木头,你还不赶快进去伺候?"

宁芊芊摩挲着花茎断口,忽然轻笑出声。满院目光聚来时,她望着西厢房摇曳的烛火道:"诸位可知,每月镇青值守时,少主卧房的灯...灭得格外早些。"

山风卷着窃笑掠过回廊,镇赐耳尖红得快要滴血。镇青拔剑要斩那放肆丫头,却被镇红的刀鞘格住。

纷乱光影中,染血的绢帕在掌心发烫,方才趁乱瞥了一眼,想着上面的"堂主"二字,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心口传来细密的刺痛,那只沉睡的蛊虫正在苏醒——宁溪辰上月亲手种下的噬心蛊,此刻正用尾针轻叩她的心脉,只剩三日的解药了。她摸向腰间暗袋,指尖触到冰裂纹瓷瓶的瞬间,仿佛又听见那人含笑的声音:"芊芊,这解药可比你淬的毒更甜些。"

夜风卷着雪魄兰的花香拂过鼻尖,这沾着致命香气的威胁,比刑堂阴湿的霉味更令人作呕。

她突然想起宁溪辰的银霜裂空鞭,血誓那日鞭子缠上她咽喉的触感还在心底震颤,就像此刻密函上晕开的墨迹,都是勒进骨血的提线。雕花窗棂投下的阴影如逃不开的劫,仿佛那人永远如影随形的注视。宁芊芊猛地攥紧手帕,直到掌心血痕与旧伤重叠成并蒂红梅。

她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突然期盼此刻有刺客破空而来。袖中十二枚透骨钉已淬好剧毒,足够让这小院鸡犬不留。

纱幔翻卷的刹那,宁芊芊已被抵在《璇玑谱》玉雕屏风前。顾南风握住她腕间的玄机扣,绛红袍袖笼住满室烛火:"宁护卫方才这般关心《断袖册》,莫不是..."他忽然含住拥著她轻笑,"想验看本座是否货真价实?"

宁芊芊后腰硌到硬物,竟是那日被宁溪辰收走的紫玉哨。她瞳孔微颤,顾南风已抽出她袖中密函:"野食可用的香,不如尝尝……"话音未落,他忽然吻住她惊喘的唇,舌尖顶来颗清甜的蜜丸——正是解玄机扣剧毒的雪魄丹。

"你……"感受到体内桎梏如冰雪般消融,宁芊芊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趁机将金蝉蛊塞进她掌心,蛊虫触血即化,腕间玄机扣应声而落。为何救我,山风卷起檐下风铃,这四字宁芊芊终是未问出口。

窗外忽有鹰隼长鸣,顾南风就着亲吻的姿势将她旋至案后。他喘息着埋首她颈间:"好险,差点就被瞧见..."温热的唇却流连在旧年咬痕,"我私藏的小雀儿。"

宁芊芊揪住胸前散开的衣襟,突然摸到心口狰狞箭疤——这正是当年她为宁溪辰挡箭的位置。顾南风抓住她颤抖的手按在那疤上:"疼吗?那日你为他挨的这一箭..."烛火骤暗,他含住她指尖的血珠,"在我心里烧了七年。"

宁芊芊暗自握紧袖中的雁翎刀鞘,玄铁冷意渗入掌纹——少主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倒像是把三寸鹤顶红兑二钱断肠散,再拿裹着蜜糖的刀锋细细搅匀。她望着檐角新悬的玄铁令牌冷笑,那暗纹里怕不是凝着少主剖给众人的心头血,还要蘸着赤霄宗残雪,却说成陈年梅子酿。

“好个千金买骨。”宁芊芊暗想,霜刃突然出鞘半寸,映出她眼底淬火的寒星,“只是这剜心取血的买卖——剐去的是三魂七魄的二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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