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子时梆子刚敲过三声,宁芊芊踩着碎冰闪进北堂偏殿。朱漆柱边的青铜灯芯突然爆出火星,将宁溪辰玄色锦袍上的金线映得如同盘踞的毒蛇。他背对着她擦拭宝剑,白玉扳指与檀木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顾南风今日饮了你奉的茶?"

寒意顺着青砖缝爬上脊背,宁芊芊攥紧袖中淬毒的匕首:"他当着三十下属的面,将我的茶盏换给了镇青。"话音未落便被扯进染着白梅香的怀抱,宁溪辰指尖碾过她颈间红痕,那是白日里顾南风青霜剑留下的警告。

"疼吗?"他唇瓣擦过她颤抖的眼睫,温热的吐息裹着冰棱般的命令:"三日后堂会,按我指令行事。"青玉案下的暗格里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那是以前给她藏蜜饯的机关,如今躺着沾血的紫玉哨。

"宁堂主这招是否过于张扬,"宁芊芊指尖暗暗收紧,"是打算让我曝尸崖底喂秃鹫?"

宁溪辰忽然轻敲腰间剑柄,玄铁碰撞声惊散满室烛影:"芊芊这般蹙眉咬唇的小女儿情态,莫不是..."他俯身逼近,龙舌兰香拂过她耳坠金铃,"在学当年讨糖时的撒娇?"

"呕——"宁芊芊突然扶住红漆柱干呕,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飞散。她拭着唇角抬眼冷笑:"今晨厨房送来的桂花糕油重糖厚,倒比十二岁那碗掺着鸩毒的甜汤更腻人。"

"你!"玄铁剑柄重重磕在大殿地砖上,发出金崩玉裂之声。宁溪辰盯着她发间摇晃的银丝铃铛——当年那个攥着他衣袖讨糖的小姑娘,早被炼成了淬毒的蝴蝶镖,稍不留神便要见血封喉。

宁芊芊骤然旋身后撤,鲛绡广袖扫过青玉案上未干的墨迹,在宁溪辰玄色衣襟前划出半道血痕似的朱砂弧线。"属下领命,堂主可还有别的吩咐?"她将脊背抵住冰凉的青铜烛台,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扭曲的影子。

宁溪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他看见她将染血的紫玉哨攥进掌心,细碎裂纹沿着羊脂玉蜿蜒成蛛网——就像她左臂那道血刀门之战留下的旧疤。

"芊芊."喉间滚动的称谓尚未出口,便被她淬了冰的眼神钉死在唇齿间。宁芊芊忽然轻笑出声,鬓间累丝步摇撞出泠泠清响:"堂主若是无事,那属下告退了。"

"等扳倒了他..."宁溪辰突然掐灭长明灯,黑暗吞没了后半句誓言。檐角冰棱坠地的碎裂声里,他往她掌心塞入温热的冰裂纹瓷瓶——这是她下个月的噬心蛊解药。

檐角积雪化开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寒光。宁芊芊解下沾满雪沫的斗篷,忽听得身后珠帘轻响。

"宁护卫赏梅尽兴了?"顾南风斜倚雕花门框,羊脂玉佩在指尖转出冷光。他今日着了件银线滚边的玄色广袖袍,领口松垮露出半截锁骨,分明是刻意候在此处的模样。

宁芊芊肩头几不可察地沉了半寸:"少主有何吩咐?"

"本座渴了。"他施施然落座湘妃榻,指尖叩了叩案上鎏金茶船。宁芊芊默然跪坐蒲团,素手执起竹茶匙时,腕间旧疤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待得第三沸蟹目涌起,茶汤倾入青瓷盏的刹那,那人忽然擒住她手腕。

温热的唇擦过她虎口,顾南风就着这个近乎狎昵的姿势饮尽茶汤。松烟香雾里,他忽然将她拽进怀中,鼻尖抵着她耳后低语:"沾了满身冷梅香,晦气。"尾音未落便松了手,锦缎衣袖掠过她颈侧时,残留的沉水香与方才的茶苦纠缠不清。

宁芊芊盯着青砖上渐渐晕开的水痕,掌心传来刺痛——原是方才被他玉戒划破了皮。檐外忽起朔风,卷着零落梅瓣扑进窗棂,正落在她颈间未愈的红痕上。

赤霄宗正殿鎏金兽首吞吐着龙涎香,十二扇蟠螭纹屏风后,顾南风斜倚玄玉座,指尖轻敲着鎏金暖炉。堂下暗潮随香雾涌动,各堂堂主蟒纹箭袖下皆藏着淬毒的暗器。——这天下第一帮的堂会,原是把未落定的残局刻在血玉棋盘上,每一步落子都沾着未寒的碧血。

宁芊芊垂首立在朱漆柱后,余光瞥见宁溪辰正与天机堂主执手言欢。那人修长指节搭在青瓷盏沿,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突然想起北堂刑室里,这双手是如何将噬骨钉一寸寸推进叛徒琵琶骨。

袖中的银丝已蛰伏半炷香。自那虬髯汉子袖口隐现的飞鳞纹路,她便认出这是杀手榜豢养的"画眉镖"——三日前少主遇袭时,刺客脖颈处有着同样的图腾。金铃在腕间无声震颤,她瞥见宁溪辰把玩茶盏的指尖微顿,这是他们自幼约定的暗号:敌动,则杀。

"都说北堂养的美人儿..."绝字门虬髯汉子话音未落,宁芊芊袖中银丝已缠上他喉间血线,汉子登时没了气息,双手重重垂落,一枚飞镖从他袖口划落,跌在地上发出渗人的声响。满堂惊呼声中,她足尖点着飞溅的茶汤掠至阶前,葱白的指尖滴下点点血痕,在顾南风袍角绽开红梅。

"属下失仪。"她跪拜时,腕间金铃正巧碰碎案上玉珏。清脆裂响中,白强刃霍然起身,九节鞭擦着她耳畔掠过,将青玉案劈出蛛网裂痕。"好个忠仆。"这位刑堂堂主向来不忿少主偏爱女卫,此刻眼底跳动着嗜血的光:"堂前溅血,按律当受鞭刑五十!"

顾南风忽然轻笑出声,捡起碎玉在掌心掂量:"北堂送来的礼,果然与众不同。"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白堂主,五十蛟皮鞭太轻,不如...换成药师堂新淬的毒针?"

宁溪辰手中茶盏蓦地倾斜,碧色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蛇。宁芊芊却已利落叩首:"谢少主恩典。"腕间玄机扣撞碎殿中香雾,清脆声响惊起檐下寒鸦。

廊外细雨打湿宁溪辰的云纹披风。他钳住宁芊芊手腕时,冰凉的触感激得她微微一颤。十年前初见时,他也曾这般用匕首抵住她伤口:"要活,就做我手里最利的刀。"

"松手。"宁芊芊挣开时,袖中银丝坠入雨中。宁溪辰突然揽住她腰身,任她尖牙陷入手腕也不松劲。血腥味混着龙脑香钻入鼻腔,宁芊芊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宁溪辰也是这样抱着高烧昏迷的她,在冰面上留下蜿蜒血痕。

刑堂青铜刑架泛着幽光,白强刃握着淬毒银针冷笑:"宁堂主是要替这野丫头试针?"话音未落,三道寒芒径直。宁溪辰旋身将宁芊芊护在怀中,左肩瞬间绽开三朵血莲。

"你干什么!"宁芊芊劈手夺过银针匣,却见宁溪辰反手将染血暗器收入袖中。她眼中痛意更甚——两年前千瘴林殷无泪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他也是这样将鸩酒一饮而尽。

"嗤——" 宁芊芊唇间溢出的冷笑惊碎了烛火。她劈手夺过檀木针匣,十二枚银针在掌心泛起寒光。宁溪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那些冷芒破开皮肉,随着骨节爆响没入她周身大穴。

"芊芊!"宁溪辰喉间滚出破碎的低吼,指节攥得青白。血珠顺着银针螺纹蜿蜒而下,在素衣上绽开红梅。

"十年庇护上月要我用身子还..."她抬手将最后一针钉入锁骨,齿间漫出血腥气,"这回的救命之恩..."染血的指尖轻点胸口,"堂主是要剜心,还是拆骨?"

烛芯爆出火星,映得宁溪辰眼中血丝狰狞如网。宁芊芊踉跄着扶住案几,针尾在月光下震颤如弦:"属下愚钝,再不敢赊了。"

"芊芊......"他刚开口就被碎裂的瓷盏截断,宁芊芊砸过来的茶托边缘还沾着混着毒的血滴。

宁芊芊葱白的指尖死死扣住潮湿的石壁,指节在幽暗地牢里泛出青白。铁锈味混着血腥涌入口腔,她忽然低笑起来,破碎的笑声惊起墙缝间栖息的寒鸦。

"连这最后一点恨都要夺走......"染血的绢鞋碾过兄长垂落在地的衣角,她猛地转身,发间银簪在阴风中发出细碎的悲鸣,"你让我怎么活!"嘶吼震落穹顶凝结的冰凌,碎冰如刀刃划过宁溪辰染血的眉骨。

断裂的指甲在石壁上刮出刺耳鸣响,她忽然仰头望着穹顶裂隙透下的微光,单薄脊背绷成将折的弓弦。

染血的罗裙扫过兄长颤抖的指尖,她推开牢门的动作优雅如赴死的新娘,"那剜心蚀骨的痛楚......"玄铁牢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最后半句叹息散入穿堂而过的阴风,"都是假的?"

锦被在宁芊芊指间绞出裂帛声。青瓷药瓶砸在枕畔,釉色映着帐外残烛,晃出两点幽光。

"解药。"玄铁护腕撞得床柱闷响,顾南风的影子沉沉压住她痉挛的身躯。冷汗浸透的鬓发间,宁芊芊忽然低笑出声,颈侧青筋随着喘息暴起。

"未落针是恩..."她攥着药瓶的指节泛出死白,琉璃瓶身倒映着扭曲的笑靥,"落了针..."瓷瓶轰然炸开在脚踏,碎渣混着药丸滚进阴影里,"就成了驯兽丹?"

癫笑震得纱帐簌簌,她猛然仰倒时锁骨撞上玉枕。顾南风指节擦过飞溅的瓷片,带血的掌心托起她后颈,却见那双涣散的瞳孔映着自己紧绷的下颌:"属下领不了恩,也..."沙哑尾音湮没在劈下的掌风中。

宁芊芊在意识涣散的瞬间突然攥住顾南风的手腕,药汁沿着她发青的指甲渗进肌理:"别碰我..."她颤抖的睫毛扫过他手背,像濒死的蝶翅。顾南风凝视着两人交叠处逐渐泛起的冰霜,那是她最后的内力在抵抗。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情绪,忽然并指击向她后颈:"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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