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被陆召这么一噎,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算了。我这都是说的什么话,仿佛自己在往他的圈套里钻。
玄关就有我的家用轮椅,他却选择无视,直接把我放到了沙发上。这沙发还是当初席子在我刚搬来这里时送的,特意选了布艺沙发,跟我说贼软,坐起来贼舒服,他挑了很久试了很多家。
我当时哭笑不得地跟他说谢谢。
结果过了一周,他自己打电话给我,在那嚎得惊天动地,说不知道我不能坐软沙发睡软床,委屈到不行,而我莫名其妙为这么点事儿哄了他半小时……
我双手支在身侧勉强坐稳。陆召放下我后开始参观我家,缓慢踱步的样子像一只猎犬在巡查它的领地。
我这里的软装很简单,为了方便轮椅进出,家具并不多,显得房子很空。墙面的颜色当初也懒得折腾,都刷白了,给人愈发清冷的感觉。
陆召最后给我的评价是,这套房子不像是有人居住。
我回了他四个字——关你屁事。
“你如果看够了,就烦请将我的轮椅还给我。”
陆召挑着眉问我:“若我不还呢?”说着他旋过身,指着玄关的轮椅问,“你会说你还有这台可用吧,但你怎么过去?”
“爬。”我冷冷看着他,“很难吗?需要我现在就爬一次过去给你看吗?”
陆召的眼皮半敛着,嘴角的笑僵了一秒,复又笑开,“那我可舍不得。”他拿了个杯子,相当自助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靠在吧台那对我说,“修然,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拒绝道,“当初陆总凭着一条短信就将我甩了,不是还挺决绝的么?既然分都分了,陆总为什么现在又来纠缠?就不能体面一点?”
陆召“啧”了一声:“体面这种东西都是演给外人看的。对着自己的心上人,我连脸都可以不要。”他将字咬得略重,放慢了语速,听上去显得极为真诚。
“陆召,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耐烦地问他。
“我不是都和你说了?”他伸手比了个三,“套路我都告诉你了,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破镜重圆,你怎么就不信呢?”
“破镜重圆。”我好笑地重复着,“陆召,你到底是个多混蛋的人?当初对我说扔就扔,现在怎么?是空虚了?是身边没人陪你了?还是你手痒又想往人心上扎刀,所以回头吃我这颗已经烂掉的草?再引我爱上你一次,而后弃之如敝履,连前因后果都没有,只一句‘我们分手’来打发我?”
“是你陆召没有心,还是你以为我裴修然没有心?”他三两句话就把我憋在心里的气全都吊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走近了些,放柔了声线对我说,“当初是我不对。”说着,半蹲下来,凑近了和我对视,想伸手过来碰我的脸,被我堪堪避开。
“眼红什么?为了让我心疼?”他叹着气问我。
我不过是因为情绪激动罢了,这人就总能把我歪曲误解了。
很烦。
“不过你总算肯问我一句了。”陆召笑得有些无力,“我还以为你对当初的感情看得如此淡,连恨我都懒得恨一下。”
我撑着身子往后缩,并不想离他这般近。
陆召单手抵在沙发边缘道,“当初我不过是为了护你……”他对上我的眼睛,无奈一摇头,“我知道说出来很狗血,你别这样看我。可当初我也年少,想不出法子的时候,就觉得索性离开你,约莫能将你护好。毕竟我家那些烂人,手段脏得很。我一不想让你成为我的软肋,容他们握在手里拿捏我,也不想你沾着这脏水。”
“我不过是想护你。”他重复道,自嘲地轻哼了一声,“不过,我好像将你护了个碎。”
我听完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都过去了,当初怎么熬过来的我也记不清了。我用了大把时间来适应自己的身体,便没有别的心思再去同陈年旧事周旋。那些不甘慢慢就随着时间消磨掉了。
我自始至终地认为,我和陆召的结局在那天画上句号。没有再续写的必要。
我们故事的开头很简单,过程也乏善可陈,以至于结局被推到了一个**,然后骤然落幕。故事不美,结局不甜。
不过是各自经历自己的人生罢了。
“陆总说完了?”他的指尖不知何时与我相触在一起,我往后挪了挪手,“那就麻烦您把我的轮椅还给我。”
陆召起身,立了一会儿道,“行,我也不急于这一时。”行至门口他又扭头对我道,“可别我一走你就换密码。”
陆召把轮椅给我送了回来,也没再赖着不走,只是看我自己挪到轮椅上坐稳后才离开。
我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改掉了开锁密码。
谁知,他的声音隔着门闷闷地传进来,“裴修然你是小狗吧?说好了不换密码的!”
这人居然这么老半天还等在门口没走……就料到我要改密码等着我是吧?
我在门上猛拍了一巴掌,表示我的不耐烦。门外却传来了一声笑,那人说:“修然,我们周一见!我会来接你的,你可要准备好。”
陆召这人很会装,在我面前能装得一派天真,装得好像自己心思纯良,人畜无害,能把身上那点脏全都抹干净了,顺便把成熟都给摘了。
可狼终归是狼。
他在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成长,又怎么可能活成一只小白兔。他能踩着所有人上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怎会干干净净。
就算如今他捧着真心而来,我也不敢要。
我也要不起。
我现在不过就是个残废,只想拖着这死了一半的身体,安安稳稳地活完剩下的命就够了。陆召要闹,我挡不了他。但人都是有所图的,没有谁会对谁付出所有而不求回报。陆召这类生意人更是如此,他玩累了自然就会走。
何况现在的我,麻烦到连我自己都厌烦。
把自己收拾干净躺在床上,原本只是想小歇片刻,却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再醒已然是晚上八点了。摸到手机一看,老高给我打了五六个电话。我回了个过去,被他一顿骂。
他怕我身体真不舒服,出点什么事,要不是这通电话打得及时,他就准备调转车头往我家来了。
“你敢把我扔给陆召,还会怕我出事?”
“你这张嘴!”老高恨得咬牙切齿,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你就气我把你卖了?那我跟你说实话吧,五年前让我找你合伙的也是陆召,他托我照顾你。这么些年,我和他也有联络。我原本对他是有意见,可我又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修然,你刚出事那会儿你自己是个什么状态,你自己最清楚。我那会儿干嘛天天看着你,不就是怕你把自己折腾没了么?”老高深深出了口气,“现在的你看着是好点了,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真是好了吗?”
我无言以对。
“你压根没好。你也就能骗骗你自己。”老高说,“为什么把你推给陆召?因为我治不了你。我想在你把自己弄得不成人形之前,让陆召把你捞回来。你也别再糟蹋人心理医生了,我看你的心病就陆召能治。”
我冷笑着问:“你憋了这么多些年没说的事,怎么今天全倒出来了?陆召让你说的。”
我用了肯定句,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陆召开始打友情牌了。
我想起他那句,“套路我都告诉你了”,现在看来是不假。的确该解释的他解释了,原本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弯弯绕绕,能拍个七八十集的误会,那些该藏的东西,他全都剖给我看了。
可就算如此,那然后呢?
并非他解释了,我就得听,我就得原谅,那些过去就会活过来。
老高之后的话题就转了,就着心理医生那一档子事情教育了我半天。我随口应着。他说到后来多半觉得我这人没救了,实属满口应承,屡教不改,气得挂了电话。
像我这样经历过大的创伤之后,复健里有一块内容便是心理疏导。必须学会接受亲人骤然离世的悲痛与遗憾,也必须学会去接受自己瘫痪的身体。
人在这种时刻都极度脆弱,又偏偏带着满身的刺,那是一种自我防御,陷在自我编织的梦里不肯接受现实。
哪怕梦里山雨欲来,大厦将倾。
与我而言,很多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变得艰难异常。不可控的身体,最一开始无法自理的羞耻,全都如一块块的坚石压在我不堪的灵魂上,教我喘不过气。
心理医生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要学会开口求助,承认自己的不便并不是一件值得愧疚和羞耻的事。
但我横竖学不会。
准确而言,是我根本不想去学。
席子曾经骂我时说过一句话,说他已经想明白了,我不是病到要死不会打电话给他,很有可能哪天接到电话就是去喊他给我收尸。
他们以为我只是遭遇变故,筑起了心防。所以老高才觉得,或许曾经活在我生命里,能让我义无反顾出柜的陆召可以再次破开我的一切,重新将我带回这个尘世里头。
实则不然,我也仅是站在城门外的看客而已。
微信里跳出好友申请,原以为会是陆召,却是一个叫洛丘河的人,备注里写了【上城集团】。想来是这次项目的对接人员,我便点了同意。
然后……他跟我打了声招呼……再然后……他建了个群,把陆召拉进了对话,最后……
他自己退了群!
这一套操作可谓是行云流水,炉火纯青。论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我还愣着,群名也已经被陆召改了,我看着群名无语凝噎,准备退群。
陆召先我一步在群里道:某人不会想着退群吧?
陆召:某人可说自己公私分明。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对接群。
陆召:修然你要记得,我可是甲方。
………我对他这一波幼稚的操作无言以对,正儿八经工作群,骗鬼?
【你密码改成了什么?】
这群名跟正儿八经有半毛钱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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