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什么?陆召那个混蛋又回来找你了?”席子在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地嚎起来,“我跟你说,你离他远点!他就特娘的是个祸端!”
我顿了一顿没答话,席子就已经猜到了后续,“裴修然,你别告诉我,你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雇佣关系而已。”
“那也是关系!”席子声音又提高了些,我不得不把手机拉离耳朵,“你是亏没吃够还是怎么着?这次无论他出什么花招,哪怕他跪下来求你,你他妈都别给我搭理他,他这人迟早害死你!听见没有?”
“他哪能跪我。”我笑道。
“你别给我打岔!”席子恨声,“他这次又找你干嘛?”我把大致情况给席子说了一下,结果这人暴跳如雷,说是立马就要买机票飞回来,把我锁都得锁家里,不能跟着陆召出那趟鬼的差。
他觉得陆召就是为了折腾我,才让我这么个半身瘫痪的跟着出差。席子给我分析得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我不过说了一句“他不至于”,就又对着我一顿喷,说我已经着了陆召的道,这就开始为他辩护了,说到后面越来越离谱,连我对陆召旧情复燃都给脑补了出来。
我百口莫辩,最后搬出了公司和老高的状况,才把席子的脑洞给压下去,结束了这通吵吵嚷嚷的电话。
其实我知道席子只是关心我罢了,自从我受伤以来,五年的时间我没出过远门,最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连家门都不出,自闭且抑郁。我拒绝见一切人,拒绝接触社会,我不去复健,不同人交流。
活得像是一具只会躺在床上会喘气的尸体。
就这样故步自封了五年,用表面的礼貌来维系和身边人的关系。直到陆召再次出现,瞬间就打破了我苦心经营的平衡,将我从我的躯壳里生拉硬拽了出来。
我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行李,试图来缓解心中的焦虑,都只是徒劳。我仍是一夜未眠,脑子里不断翻滚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清晨六点我索性不再躺着,起床开始收拾自己。因飞行时间将近三个半小时,又考虑到飞机上的厕所我可能没法去,我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抗拒感全都压下,用上了尿袋。
便是这样了。有些事哪怕我花了很多力气,将其修补得很好,也终有那么一瞬,这幅身体轻易地一次又一次肆意践踏我的自尊,提醒我终究不是个正常人。
而陆召的出现,增加了这些变数。
我自是不会等陆召来的,提前一天预约了专车,打算先行一步。我自己没法推行李,只能等司机师傅到了之后,喊他上来帮一下忙,我多加一些钱给他。
谁知,电话里听着四五十岁的司机师傅,上来之后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您好,我叫洛丘河。”那年轻人对着我伸出手,见我愣在那又补道,“冒昧打扰了,我是上城集团的,陆召的助理。”
我看了一眼手表,才八点……而我们飞机是中午十一点。
洛丘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冲我提着嘴角:“陆总说了,您肯定会自己先跑……”他卡了下壳纠正道,“您、您肯定会自己先行前往机场,不等他一起。所以陆总让我在楼下守着……刚那专车师傅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让他先走了。”
对于陆召的自说自话,为他独尊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仰头看着那人,只问了一句:“你几点来的?”
洛丘河尴尬地冲我比了个“五”。我说这人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陆召这个神经病,为了堵我这么折腾人家。
我开了门让他进来坐会儿,给他泡了杯咖啡提提神。他一开始还不敢,问我要不要现在就走,我说了句不急,他才颤颤巍巍进门,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陆总说,他一会儿就到。让我们等他。”他捏着手机对我说。
“你自己过去拿吧。我不是很方便。”
他“唰”一下站起来,冲我鞠了三四次的躬,然后有些同手同脚地小心避让着我走去厨房。我看着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认知可能有些误差,或许狼窝里还真能养出小白兔。
陆召来的很快,显然是洛丘河同他说的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进门看到洛丘河在那捧着杯子喝咖啡,眉心便是一蹙。洛丘河忙不迭放下杯子就想逃回车上……
“回来。”
跑到门口的洛丘河脚步一顿,紧张地指着自己:“您是在喊我吗?”
“把杯子洗了再走。”
他在陆召的凝视下,垂着头走回来,拿起杯子一溜小跑过去洗。陆召将眼神转回到我身上,伸出手来问我:“为什么他有咖啡,我没有?”
我退开几步道:“平民速溶咖啡没法拿来招待陆总,怕伤了您的胃。”
陆召撅了撅嘴,“修然,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洛丘河探出头来问:“陆总,需要我帮您去买咖……?”陆召看着他,他瞬间收了声改口道,“我这就回车上等二位。”说着,把我的行李一并带走了。
我跟着就要下楼,陆召先一步立在门口,装得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问:“真就一口水都不给喝?”
我随手在鞋柜上拿了瓶矿泉水扔给他。他怔了一下,拧不动似的用手磨着瓶盖,兀自垂头笑着。
“诶,你等等我。”他带上门,还顺便替我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追了上来。我只恨电梯门关得太慢,没能把他隔在外头。
“修然,我还是觉得你住这里不安全。”电梯里也没人,可他非挤在我边上,“这里随便都能有人进出,不如……”
“陆总,你会不会管得太多了些?”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关心自己心上人嘛,应该的。”陆召从电梯门的镜面里看向我,“不关心你,我关心谁,你说是不是?”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西装,戴了副半框眼镜,柔和了他身上那种凌厉之意。原本若是安安静静站那儿,我或许还能因为他那张脸勉强忍了他的。
可他偏偏长了张嘴,一开口便是斯文败类。
“修然,这公寓……”
我停下轮椅,侧头睨着他,忍无可忍地说道:“之所以住这里,是因为离医院够近,”我一指斜后方,从我们的角度刚好就能看到“第十人民医院”的字样,“看到了吗?医院就在那儿。要是哪天我快死了,我还能自己爬过去,不用让人特地过来收尸。我说得够清楚了吗!陆、总、裁!”
陆召敛了脸上的表情,双肩一沉喟叹道:“你连怎么死都盘算过了?”
我沉默以答。等我行出去一段距离,陆召才又懒散地跟上,却是行在我身后。他说话声音不大,传到我耳里的已有些模糊,但仍依稀可辨。
他说:“别着急死啊,修然。我还没活够呢。”
我当时就差问他,是不是我死了打算给我陪葬。但想想这话问出口就很傻逼,他要是真给我陪葬,估计能把我气活过来。
别人生同衾死同穴,而我……生死都不想跟陆召沾半点边。
“裴老师,需要帮忙吗?”洛丘河候在车门那问我。
“麻烦你帮我把轮椅放后备箱就行。谢谢。”等我坐进车里了,洛丘河两手还悬在空中停在那,大概是看我转移想要上来帮我,结果我压根不需要帮忙。
我看着他实在想笑,那眼睛瞪得仿佛不相信我能行似的。陆召清了下嗓子,他才恍然回神,忙推着我的轮椅往后面去了。过不到一分钟,他又凑了过来,小声问我:“裴老师,你的轮椅……怎、怎么拆?”
这下我是真没忍住笑了出来。洛丘河被我一笑更显窘迫,一直道着歉。
“没有没有,”我摆着手,“的确有些为难你了。你推过来,我来拆。”我挪到最边缘,折着身子去拆轮椅。谁知陆召悄然从背后欺近过来,我感受到他的气息身体猛然一震,一个不稳差点往前栽出去。
我撑着前椅椅背定住上半身,低头去看自己的腿,原以为会乱七八糟,然而陆召的手不知何时环在了我的腰上。
“修然,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陆召声音里全是笑意,“我不过是来学一下轮椅怎么拆,方便以后。你何必这么紧张?”
“松手!”我咬牙怒视着他。
陆召挑了下眉,撤开双手,“怎么对别人就笑得这么好看,对我总是咬牙切齿的?”他说着强行掰正我的身子,为我系上安全带,“你要是对我能有对别人十分之一柔软就好了。”
我尽量缩在门边,懒得理这个得寸进尺的人。
一路无话,只是司机每踩一次刹车,陆召就靠得离我更近些。这人没脸没皮,我但凡瞪他,他就装得无辜,全然一副为我好的样子。
“你坐不稳,我怕你摔着。”
我是臀没知觉,但我拉着车门扶手,我能摔到哪里去?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底哪里来的?!
前排洛丘河全程闭目塞听,职业素养一流。
到了机场我也没能摆脱陆召这个瘟神,因为……
“裴老师,这是您的机票。”洛丘河道,“您和陆总是头等舱,在那边办理值机。您的轮椅需要托运,换登机牌的时候会有地勤来为您更换,带您去安检。”
“我能跟去么?”陆召先我一步开口。
“不、需、要。”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陆召半弯着腰,一手搭在我的轮椅扶手,微弯起那双桃花眼凑近我道,“可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我懒得搭理他,直接划着轮椅往前,他猝不及防被我带得跌了下,而后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
“修然,你别一言不合就走啊……”陆召道,“回头走丢了,我还得去广播寻人。”
“陆召!”
陆召看着气到天灵盖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一直漫进眼底里头,让他那双桃花眼愈发的惹人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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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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