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杉杉：【周礼，完蛋了，我期中考考了年级299名TAT】
周礼：【我没参加。】
钟杉杉：【啊！你提醒我了，我其实是300名吗QAQ】
周礼：【嗯。】
钟杉杉：【怎么办，我不敢回家，我妈妈在开家长会，等她回家肯定会骂死我，最近我们家怪怪的，我爸老是出差，我妈心情也不好，这下惨了，炮火会集中到我身上的。】
钟杉杉：【要不我去找你吧，我要收拾东西，离家出走。】
周礼：【不可以。】
钟杉杉：【见死不救，太冷漠了吧。】
周礼：【试卷拍给我。】
钟杉杉：【照片】【照片】【照片】
照片发过去之后，周礼很久没有再回消息，久到钟杉杉磨磨蹭蹭走到了家门口，久到江萍回到家。
虽然江萍脸色不好，但也没有生气，只是问她为什么会退步一百多名。
最近她被家里的事情搞得心疲力竭，女儿成绩又出现断崖式下跌，一下子体会到了好姐妹们口中的中年危机，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心中烦闷。
钟杉杉低头委屈巴巴：“有点难。”
“杉杉，你不是一直不偏科的吗，当初你选理科，我和爸爸全力支持你，现在看来，我们就应该让你选文科，女孩子还是选文科合适，后面的物化生越来越难，这可怎么办。”她把成绩条拍在桌上，很响的一声，两人都吓了一跳。
钟杉杉看她脸色不妙，缩了缩脑袋，片刻后，张嘴道：“不是的妈妈，我前面排了298个理科生，有一半都是女生，我是女生和我排299名没有因果关系。”
“你还知道你排299名啊，杉杉，你再退就退到三开头了。”
“我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了？”
“嗯！”
钟杉杉从小学习成绩就不让她操心，江萍在教育女儿学习方面没有太多的经验，看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一定能排进前150名，江萍也就让她回房间了。
凌晨，周礼发来三张照片，是订正好的错题答案，规规整整的黑笔字，排列在在白纸上，干净整洁。
钟杉杉趴在被窝里，点进去看见三张照片，反应了一会儿，心里像是开了瓶柠檬气泡水，霎时间溢满酸酸甜甜的气泡。
钟杉杉：【谢谢。】
周礼：【作业做好了？】
钟杉杉：【今天周五诶，周老师。】
虽然今天因为开家长会取消了晚自习，但一直惴惴不安等待江萍回来，哪里静得下心写作业，一个多小时只写了半张数学试卷，剩下半张是刚刚写完的。
周礼：【明晚十二点前把作业写好拍给我检查。】
钟杉杉心想他大概太久没来学校，忘记了作业量之多，又想到他以前写作业速度极其迅速，总是能写出准确率极高，堪称第一版标准答案的作业，供人传阅，这个要求对他来说也许不高，可是对自己，简直天方夜谭。
尤其是高二开始，晋一中开始采取补课制度，周六一整天都要去学校补习。
钟杉杉：【周老师，您知道周六要上课吗，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
周礼：【知道，刚好写作业。】
刚刚冒出来的泡泡一个一个都破碎了，只剩下一肚子二氧化碳。
钟杉杉：【好的TAT，周老师。】
周礼：【看来没被教训。】
钟杉杉：【嘿嘿，好消息，我爸有个朋友的儿子考进了清北大学，他去请教了一招，说要用奖励激发孩子的学习激情，许诺我如果期末考考进年级前一百，就奖励我最想要的礼物。】
周礼：【最想要的礼物是什么。】
乍一问，钟杉杉自己也犯了难，她没什么特别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有，大概是周礼。
这样发出去太肉麻了。
她在手机里搜寻了一会儿，看见几天前在专柜看中的一条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江萍以校规规定学生不能佩戴项链拒绝了她。
钟杉杉：【嗯……大概是这个。】
钟杉杉：【照片】
后来，钟杉杉考进了年级前一百，家里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外出躲债，母亲变卖家产还债，亲戚朋友避之不及。
她的成绩在生计面前变得无关紧要，自然没有人记得她的奖励。
她自己都忘了这一茬，直到寒假周礼有事回了一趟晋远，约她出来见面。
地点约在非凡网吧门口，钟杉杉松了口气，庆幸不需要为这次见面花钱，如果是约在饭店或咖啡店，估计她会因为囊中羞涩拒绝这次见面。
她是想见周礼的，不仅是因为小半年没见到他，更是因为有些话想对他说。
刚下了一夜的雪，柏油马路像盖着一层薄纱，雪白一片，轮胎和鞋底碾过挤雪，留下一滩泥泞。
钟杉杉靠在电线杆前，回忆她与周礼的初见，想起当年自己没心没肺，死皮赖脸的样子，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叹。
不知是在哪一瞬，她读懂了当年周礼瞥她那眼的冷淡和不耐烦，是疲惫生活中作为惯性存在的自保手段。
身处泥潭的人不会仰望星空的，那片璀璨不可及，只会提醒他们身处何方，距离有多遥远，脚下的桎梏有多难以摆脱。
只可惜，这个道理，她现在才懂，竟然死皮赖脸缠着周礼两年。
许久未见，他长高了，原本高瘦的身型更加挺拔，大概是整天在室内训练，皮肤白得反光，裹着黑色棉服走过来，露出修长冷白的脖颈，灰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周礼……”
因为太久没见到本人，打招呼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不确定。
“嗯。”周礼摘下棒球帽，露出隐没在帽檐阴影下的漂亮眉眼，他是为数不多在青训时期就吸引大批关注量的选手，因为凌厉夺目的外表和利落狠辣的操作。
钟杉杉想挤出笑容，就像往常每一次见到他的那样。
可她想起江萍憔悴的脸，想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心里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她有一种如果自己开心就背叛了处于水深火热间的家人的叛徒一般的奇怪心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暗自剥夺了自己快乐的权利，于是她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她也没有忘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想到这里，呼吸变得更加艰难，每一次吸进凛冽的寒气都是痛苦的煎熬。
周礼不急不慢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中指勾着一根银色细链，银色四叶草吊坠坠落，停滞在钟杉杉眼前，映衬着雪地的白光，在空中熠熠生辉。
“年级第七十一名的奖励。”
那是，闪着镭射光芒的四叶草吊坠。
他还记得这个约定吗？
钟杉杉内心苦涩，比起周礼给她的惊喜，她更惊讶于自己内心的阴暗，看见吊坠的一瞬间，有那么一秒，她想的竟然是，如果能换成钱就好了。
如果能帮家里还上债务就好了，哪怕杯水车薪。
这样的自己让她感到陌生。
羞愧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语气冷了下来。
“你不相信我能考进年级前一百吗？”
钟杉杉仰着头看他，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斑驳，唯独周礼脸上的表情她瞧得一清二楚得能拓下来刻进心里。
一向冷言冷语的周礼用温柔至极的口吻说道：“那就，好事成双。”
家里的事，他知道了是吗？
像在雪原上赤足狂奔久了，身体冷得麻木，脑袋晕晕涨涨的。
钟杉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她在心里早就做好的决定，行动起来却像做梦一样，她挥开眼前攥着礼物的拳头，残忍伤害了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的周礼。
项链很轻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不可闻地落在雪地，像一滴眼泪。
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礼的瞳孔是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自始至终没有看项链一眼，像一只破风而来的利箭，扎在身上，麻木过后是钻心的疼。
“呵，我钟杉杉倒不需要你买个假货来糊弄。”她自己都没想过能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语，“别来烦我了，周礼。”
钟杉杉想此刻自己一定是面目狰狞、丑陋的。
真是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没留个好印象。
周礼一如既往的帅气，即使他的眼角眉梢因为难过耷拉了下来，她的右手手腕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触感冰凉，冷入骨髓。
“不是假的。”
“这重要吗？”
“为什么？”
他垂着眼睫，长睫毛微微颤动，钟杉杉看不清他的眼神。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把你当乐子很难理解吗？还有一年就高考了，等我考上京北大学，随便找个男朋友都比你强一万倍，周礼，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手腕处的力度松了几分，留下一片殷红。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夹雪，细小的雪点在空中融化，和雨水一齐砸向大地，像是绵密的银针，摇摇晃晃落在身上，说不清是痒是疼。
删除周礼所有的社交账号时，关注的周礼微博发了第二条微博：【雨水是热的。】
他的第一条微博是庆祝拿下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冠军，第二条微博是没头没尾的五个字，时至今日未删除。
雨水是热的。
脑海中这句话不断回响，钟杉杉用手指关节顶着袖口，抹干脸颊泪痕和手机屏幕上的水渍。
她回到五楼，敲响房门。
大门打开，缝隙中露出主人的脸，背着光，他脸色晦暗不明，无声拒人于千里之外。
钟杉杉舔唇，底气不太足地解释道：“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
“这里没有伞。”
他甚至没有往周围看一眼，便给了笃定的答复。
钟杉杉硬着头皮问：“可以借我一个充电宝吗，我手机没电了。”
心里想的却是，一个充电宝总不至于不借吧。
周礼的反应说明了一切，无声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钟杉杉，你究竟要干什么？”
对了，以他的视角，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几分钟的路程何需充电宝。
于是钟杉杉讷讷讪笑一下，后退一步：“没什么，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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