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我们这样终究不是正常的,这里是我爸给我的,十万块,你知道十万块只是有钱人家孩子一个月的零花钱吗?”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林笑,这种日子我过累了,这个钱你拿着吧,就当分手费,你不用再劝我了。”

“江忱!不要去!江忱——”

啪——床头灯被一只瘦削的手按开开关,温暖的黄光照亮床头的一小块地方,床上仍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的男人闭着眼,额前的黑发被汗湿,一缕缕的,黏糊糊搭在额头上。

手臂从开关上收回,擦拭掉眼角的湿润,闭着眼的男人此时终于睁开眼,露出布满红血丝的眼白,浑浊的眼珠子蒙了一层雾一般,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安眠药药效并没有过,中途被噩梦惊醒,以至于他脑子还有点混沌。

自参加完江忱的葬礼回来,已有一月,每日紧靠安眠药才能睡着的他闭上酸涩的双眼,黑暗中动作僵硬地撑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

他没有睁开眼,忍着眼睛里因为得不到休息过于疲惫引起的磨砂感,静静地发着呆,刚擦拭过的眼角,因有水珠不停地从眼角渗出,再次湿润。

床头的灯光只能照亮床头一隅,偌大的卧室中,黑暗的未知处带给人无限的空洞感,一切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床上的人终于动了。

林笑双眼紧闭,黑暗中熟练地拿到本就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药瓶,哗啦一声响,倒出不知道多少片药,他用大拇指在掌心摸索了一下,心知是死不了的药量后一把放进嘴里。

药丸在接触到湿润的一瞬间化为苦涩,他丝毫不在乎,终于睁开眼,拿起同样放在床头早已凉透的半杯水,一口饮尽。

口中的苦涩尽数吞没。

“江忱……”

他闭着眼,口中呢喃着昔日情人的名字。

心中的苦涩比药更苦上千万倍。

零几年的十万块,购买能力不同现在,能成为普通穷苦人家的救命钱,现在的他,余额中有很多很多的十万块,可在当年,这十万却是江忱的买命钱。

林笑是从业界八卦的风言风语中得知,原来江天明早年得了尿毒症,是靠换上亲儿子的肾才活到现在的,而年前就有传言江天明身体出了状况,常往医院跑,有一次还连股东大会都没有参加。

现在这个儿子一死,不少看不惯江天明的人私底下都会唾弃几句。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是在一次招标会上,是关于一个市政工程的招标,此项目十分重大,少有一家能吃下的,不少业内大佬都亲临现场。

就是这个消息引起了林笑的重视,他想到了江忱墓碑上的照片,明明说好是要去过好日子的人,那张比过去面容稍显成熟的脸,却十分憔悴,并不像比当年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得好的样子。

江忱是出车祸重伤身亡的,经历过抢救,却没有救回来,没有进过医院太平间就走了火化流程,而他仅剩的一个肾脏已经被移植到了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人身上。

林笑质疑过,却发现所有流程一切合法合规,并都有相关的合法文件。

同时他也发现江忱的死亡,在这个世界上好似只剩他一人在意一般。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打开手机因为大数据推送,看到同行,也是业内巨擘的江天明与他另一个儿子父慈子孝登上新闻,外界连他在前阵子死了一个儿子这件事都不知道。

夜不能寐,一个相处时间仅有两年,相恋更是短暂到不到半年时间的旧爱,仅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占据了短暂的时间,连当初的分别也并不愉快。

天真如他,曾将江忱临别前的狠心话当真,这些年来,即使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穷小子,依旧只敢远远观望,望来的却是江忱的死讯。

在失去养父后,他再次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

雨季多雨,施工进度进展十分缓慢,好不容易放晴几天,负责人看天气预报,确定后面都是好天气后,就把外墙批灰赶上日程。

工人们忙的热火朝天。

李有金边走边戴上手套,见身旁的林大山今天只有一人出工,顺口问道:“大山,你家小子呢?今天怎么没来干活。”

被唤的林大山一张脸像洗不干净的一般黝黑黝黑的,只见他深吸了一口口中的廉价卷烟,夹着卷烟的食指与拇指比脸还黑,指甲盖更是藏着经年累月下洗不掉的脏污。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才解释道:“昨天跑去城里,疯玩一天,估计出了汗又吹风,凉到了,昨夜发烧了一夜。”随后把没燃尽的卷烟叼在嘴里,一把年纪却依旧身手利落地爬上脚手架。

另一头走来的林强和林大山一样,皮肤晒得黝黑,年纪看着比林大山年轻些,他道:“你家小子病的真不是时候啊,这好不容易开工了,少干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呢。”

林大山几下已经到了一层楼的高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同乡,“不差那一点。”

这林强好攀比,家里有个和林大山家差不多大的儿子,两人并不太对付。

林大山懒得搭理他们,继续往上爬,没几下,发现了三楼的窗户里早有人已做好了准备工作。

“江忱啊,你这么早?”这江忱小子和他家儿子玩的好,昨晚陪着他送儿子去小诊所,关系亲密,他乐意搭理。

瘦高的少年剃着寸头,举着锄头在屋里头,正在混砂浆,“大山叔。”

他声音沉闷,眼睛却明亮,皮肤也不像他们这些工人这般晒得黑,白净的很,比他家小子还招人喜欢。

“诶,昨晚辛苦你帮忙了一夜,一大早还去给林笑买包子做什么。”林大山责怪道,“现在这么早又要上工,你们年轻人就是能折腾。”

江忱:“林笑喜欢吃。”

“他喜欢吃龙肉,你咋不给他买?!他喜欢个蛋!就你来给他惯的。”林大山斥骂道。

江忱不说话了,他在这里就林笑一个朋友,林笑又讨人喜欢,他乐意惯着。

陆续有其他工人过来,林大山不再与他说了,留下一句“回头给你钱。”就继续往上爬。

要不是林大山起床后看到桌上没吃完的包子他都没发现这回事。

江忱不接话,反正钱给了他也是不会要的。

混合砂浆是个累人的力气活,要扛水泥,也要弯腰,一天下来一般人的腰受不了。别看江忱看着瘦,人力气大的很,干活卖力,才让工头把他留下的。

在这个年头,进工地也不是能随便进的,都是技术活,一般人也要有点关系,不然只能落得更苦更累的活计。

江忱给混好砂浆,铺地板砖的师傅也就来了。

即使这样他也闲不下来,他是小工,这里的工人都是师傅,谁都能使唤一下他,不一会儿就有别人喊他去干活。

烧了一夜的林笑躺在床上渴醒,他撑起上半身,发现自己浑身都疼,尤其是头,昏昏沉沉的。

他扶着额头,一手黏腻,是出的汗。

口干的要冒烟了,他眯着眼想要拿手杯,伸向本该放着玻璃水杯的位置,却探了个空,他试探地摸索了几下,又发现本该放着桌子的位置触手确实粗糙的棉质感。

他睁开盛满疑惑的双眼,发现自己手摸到的是绣着两朵红花,充满年代感的枕巾,入手十分粗糙。

他下意识嫌弃地收回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养父林大山的习惯。林大山睡觉有爱流口水的毛病,喜欢在枕头上铺一条枕巾。

可林大山已经因肝癌离世多年,想到这,林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睡在一张十分坚硬的床上,和他的软床并不相同的感觉,而床上铺的更是边角已经抽丝的竹席,不是他浅色的真丝床单。

不仅如此,他看向四周,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梦到了和林大山在工地睡大棚的日子。

杂七杂八的行李工具堆满了不大的塑料棚,地上铺的是石子,地上放着他开裂的拖鞋。

床边的木头桌上放着塑料袋装着的包子和几包用白纸折起的药包。

林笑皱起眉,尚未病愈的他头昏昏沉沉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梦到这会了。”

关于工地棚屋的记忆,有林大山,有江忱,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这段记忆中占据重要的篇幅。

他上初中没了亲人,同宗的林大山收养他后,他上完初中便辍学跟着林大山开始跑工地,那些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唯有这大棚环境让人印象深刻。

大棚外传来交谈声,离得远听不太清,能听出是不同人的声音,好几个夹杂在一起,应该是工人们下工回来吃饭休息。

“江忱,吃饭了。”

是林大山的大嗓门。

熟悉、亲切。

林笑不禁展露一丝笑容。

可下一秒,外面却传来林大山的惊叫声:“啊!小心!江忱——江忱——”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外面彻底乱套,闹哄哄的。

为了节省成本,这批竹制脚手架是从另外的工地买来的,也许是接连的雨天导致竹子腐烂,或者是搭建本就不够牢固,还有可能是承重过重,种种原因下,在这个不注重安全作业的年代,江忱从倒塌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好在只是在二楼往上一些的高度摔下来,没有摔到头,江忱捂着腿喊疼,施工队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看过后,初步判断可能是小腿骨折了。

包工头林盛强得知结果后松了口气,和江忱商量着想要送江忱去看跌打医生。

“你放心,他看跌打厉害的咧,我们这的工人基本都找他看过,你年轻恢复快,让他给你接上后用不着多久就能回来上工。”

“对,我之前手骨折也是他给接好的。”有人搭腔道。

林大山关心询问:“别的地方疼不?有啥事你要说。”

林盛强想要大事化小,直接指挥道:“大山、国胜帮我一起送江忱去,有啥别的地方疼的,到时候再和跌打师傅说。”

江忱捂着腿疼的直抽抽,他年纪小,第一次遭遇这种事,六神无主,任由林盛强搀扶起来。

“愣着干嘛?过来帮忙扶着。”林盛强吼道。

林大山踟蹰不前,犹犹豫豫的,另一个被点名的李国胜已经上前一步帮着搀扶江忱另一边胳膊。

这时,不远处修建给工人起居的大棚传来一声阻拦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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