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晰重生后至今,洛延青没有闲下来过半刻。身体上的病痛和时不时砸进脑海里闪过一瞬的记忆碎片,商量好了般一块同那环环相扣的谜团,让人承接不暇。
以至于忽略掉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事实。
薄薄的眼皮暴露在滚烫的阳光中,血管显在白皙的的皮肤跟随着眼珠轻颤,火从眼皮烧进眼眶深处,本能都曾惧怕的烈火也从衣摆下向上灼烤。小腿肚是强压下去的打颤,睁开双眼,恍惚着那幽紫而神秘的火在眼前涨大,以披靡之势强行把他压缩在房角一隅。
紫火中隐隐烁烁着古老的符文,瑰丽而引人,凑近些看清后却是无尽獠牙将人吞噬进无边黑暗。
如同着了魔般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早该知道的。
无论前世今生都深恶痛绝的神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去寻找。自嘲般的低笑声在屋内荡漾开来,洛延青单手撩起额发,削瘦但尽显锐意的额角,眉眼间带了点疯的狠劲袒露着。
“哈。”
他的重生如今不止与赤渊有关了,更得加上他厌恶排斥而又有股引诱他去窥探的神道。
半个月藏书阁漫无目的地寻找,洛延青什么都找,什么都看。浑噩了半月直到那本静静躺在书架上有关神道相关记载的书籍被他取下、翻阅。
洛延青就开始发了狠般在找,只要和神道有关的没有落下一本,直到新的信息“圣人”这一个人物出现在书中记载。记忆也随之断断续续的浮现出前世洛延青或无意接触,或被掩埋起来的,与圣人相关的信息。
赤渊、神道、圣人。
之间多么毫无干系啊,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能够让两个人重生,神道的力量可以做到。厌恶神道但内心却在呼唤他去找寻神道的那个声音,甚至还大费周章般让他记起前世走访各种古镇时无意了解到和圣人有关的点点讯息,生怕洛延青遗忘看不清这些东西之间的联系。
洛延青与这三样东西或者说是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致使他重生并答应圣人抑或是神道的条件。
而赤渊知晓这中间洛延青获取到的利益,重生后第一时间就要他命。不论这个利益是他身死后可以得到或者是身死就消失,于赤渊都绝不会是亏本,所以致使赤渊做下最终决定放弃掉几十年的计划来换取这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只需要尚未成长的洛延青身死。
前世展露头角时从未暴露过家门,而于今世偌大世界中寻找藉藉无名的洛延青,付出多少资源心力。
真是...
洛延青摇着头又痴痴笑起来,掌心的中无辜的残败花苞最终化为齑粉散去。
我记住了,赤渊圣人神道!
那一瞬间阴狠狰狞的神态在洛延青从先前蜷缩的角落站起时已经收敛。无法被阳光照进的房屋最深处迎来了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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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晦将熏好香的衣物置在汤池边上的石台,朝水汽蒙眼的池水深处行礼唤道:“膳食备好,师尊请尽快,弟子告退。”
“…好,等等阿晦,为师有事找。”沾了水汽的气音夹杂着几分才睡醒的惺忪黏糊,听的阿晦耳根一热,急急退出浴房在堂厅侯着。
洛延青远远便闻着香味,是他最爱的桂花酿肉,上一次吃已经隔了数不清的日子,都快忘了的味道迅速挑起他的味蕾。
衡月派的师祖抚渊道君只收了三个徒弟,道君教导“修者当淡六欲,漠七情。”但三个徒弟就没一个做到,这令抚渊道君百思不得其解。而洛延青尤甚,接回阿晦那天,苏昧同洛延青为了给没辟谷的阿晦烧饭,炸了云霞峰厨房,护峰阵法都为之一震。
而后年仅八岁的阿晦接过锅勺煮出来的一顿让两个人老脸一红。阿晦用几类菌丝混着煮了锅米粥,尚未煮完便香气四溢,小谭映怜馋的踮脚趴在塌了一半的灶台上。
等阿晦一碗碗的盛好端上桌时,小谭映怜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烫嘴都顾不上直夸阿晦:“阿晦弟弟好厉害!”
自那后谭映怜缠着阿晦下厨,阿晦自研厨艺,苏昧洛延青二人厚着脸皮去蹭吃蹭喝,好不快活。洛延青的嘴也愣是让阿晦养的更刁,山下最爱的菜馆也不去了,仗着师尊的身份天天让阿晦开小灶。
如今窝在小阁不能动用灵力的洛延青更是连表面功夫不装了,日常起居全靠阿晦,可怜的小徒弟怀着颗愧疚心愣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就连大大咧咧的谭映怜都看不下去,让他收敛些,洛延青只道他这是遵医嘱便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气的不识几册文的谭映怜生生憋出了个“虐童”。
洛延青惊奇,抚掌赞叹:“映怜学新词啦?!”
谭映怜愤然离去。
阿晦将挑去刺的鱼肉搁到洛延青面前,就见洛延青从内室转了出来。
单薄的中衣散乱的用束带系在一块,胸膛敞了大半,外披绣着云鹤嬉戏的藏青袍,落拓不羁。发梢还在滴水,氲湿了小块衣物,面上因浸泡的缘故,浮了层薄薄的粉,眼尾那抹红坠着颗泪珠大概是哈欠弄出来的,出浴美人图便是如此。
猛然惊醒,挪开视线却又定在了洛延青左手上被红绳系着的八面骰。那八面骰好像是红玉做成的,剔透美丽,每面刻了各类奇珍异兽,折出奇异的光线印在素白的腕上,似不能言说的红痕。
洛延青约莫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双手拢起发,八面骰隐隐闪着红光,蒸腾着发上的水汽,干后半束着。
坐下吃没几筷,洛延青又赞上几句:“阿晦,救回来的那两个孩子如何了?”
收回大不敬的视线,阿晦平淡的回道:“这段时日一直安好,弟子照着门规让他们跟着学堂学习。”
阿晦视线又忍不住挪到洛延青的腰上,劲瘦干练,师尊是怎么做到照吃不胖的?想想山下小妹,去帮干农活时总跟他抱怨自己今天又长了几斤,是不是应该和师尊讨要一下诀窍,师尊也太瘦了。
洛延青敲了敲碗沿,阿晦自上前倒了杯烫好的茶。
“收拾收拾,明日送他们回家。”
阿晦不同意:“可,师尊,雪禾先生交代不让您出门……”
“他是师尊,我是师尊,就这么定了。”
洛延青拉下阿晦,揉了把脑袋。
阿晦僵硬半晌最终将头转进洛延青怀里,清新的浅淡香味若有若无绕在鼻尖,是屋外那株垂丝海棠。
伸手揽住洛延青的腰身埋的更进去。
洛延青不由失笑,少年人的撒娇实在难得,也就随他去了。
《仙家出行杂记》收录的榜首其八“衡月有舟,其长随意,杆扬蔽日,千龙骨铸之,妖邪毁之不得,驱其百吨各类奇珍精石,日行千里。”
可洛延青没想到他家徒弟可以搞来这么一艘,这舟能出现在这说明苏昧已然知晓他要出门,并且同意了?!
洛延青顺了口气。
不行,这气顺不了。凭什么苏昧对自己徒弟比自己这亲师弟还要亲!
正跟门中子弟清点着舟上所需,身后有只手幽幽从阿晦后面攀上他的肩头。
阿晦恶寒震颤,迅速和别的弟子一块转身行礼。
洛延青春风和煦,弟子们退下。
“弟子不敢不禀告掌门,请师尊原谅。”阿晦再行礼。
“说你是掌门首徒都不为过了。”洛延青酸道。
虽然这话说的洛延青自己都心虚,自己救的徒弟自己收了,却从没正儿八经教过的,拉着人画大饼倒是真的。
阿晦瞧着洛延青神色,默默重新整理了语言:“掌门说让您出门散散心,自己任务在身不能陪同才给了弟子鹤鸿舟,鹤鸿舟平稳,更舒适些。”
洛延青闭嘴。
洛延青眼不见心不烦,抱起屁颠颠过来的小女娃,哼着苏乡小调登舟去了。
“麻烦师兄启船去东临城!”
阿晦无奈地牵过大点的小哥也登舟,回头朝掌舵的同门大喊。
舟上人不多,但也好歹有二十来人,不至于太冷清,苏昧为着给洛延青不无趣也是费了心思的。指了一任务小队借道东临的传送阵,沿途也算给洛延青解闷。
飞舟被弟子收起登梯,速度逐渐攀升,防护罩自行启动。
洛延青极少坐飞行法器,每回出门多是御剑或是飞遁来的快些。今时才真正感受到了飞舟的速度并不逊于御剑,而且更舒适。
踏上飞舟顶层时阿晦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洛延青那快成鸡窝头的头发。
阿晦:......
“师尊,您的发冠歪了。”
洛延青伸手去够,发觉确实歪掉,但更多的是头发翘起松散开来。这不能怪洛延青,飞舟风大,洛延青如今又没有了护体灵力,自是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端庄持重。
但他也没太在意,自是会有人替他打理。
长指伸入浓黑柔顺的发里轻拨了两下,发冠被人取下,青丝追上还没离去握着发冠的手轻挠过去,痒意在手背蔓延开来。
洛延青瞌目睡在长藤椅上,门沿上用于遮阳的白幔纱被展开,哪怕有护罩隔开大部分的风,也依旧保留有微微的风吹进来。
阿晦敛起长睫,藏起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绪,专心的拿着齿梳给洛延青顺着头发。
梳完一缕,松开,发丝随着重量自然落下。洛延青睡的沉,魂裂伤后已经极少有精力充沛的时候,多如凡人般的体力作息。
阿晦松开缠在自己腕上的发带,拢起洛延青的发,将发带绕上几圈束紧在肩膀处。发带依旧有残余,带着暗纹的锦色发带藏进发丝中,阿晦抬手摁在洛延青轻皱的眉梢,轻拂而过至眉尾。
头渐渐低下去,高束的长发搔过洛延青的面颊,洛延青轻哼一声侧过脸去躲开那发丝。
阿晦猛然惊醒。
他在做什么?
这些时日他到底在做什么?
阿晦猛然抬起头远离了洛延青,心跳鼓动在耳畔。旖旎氛围被撞散,阿晦自觉难堪和焦躁,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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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东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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