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诵去后不到一香,穆温一阵风似的进来了:“哥,十一刚听来宫里的消息——”
“嗯。”穆澈窝在醉翁椅里,略作无力地摆摆手。
人算不如天算,千算万算,漏此一着。
此事既惊动天听,那颜不疑纵有通天本领,也不敢动什么手脚了。所以他出门这一趟——
相当于白忙活一场。
穆温皱起眉:“圣上不便出宫,要陶公公亲去现场以便转叙也罢,如何还派两个廷画师,要将茗战过程画录下来,圣上明知你对茶……”
“你说什么?”穆澈坐直身子。
“画师啊——”穆温话音轻顿:“哥没听说?”
洛诵只说了陶公公,没言及还有画师这档子事。穆澈失笑:这是要将他的败相画下来,流传千古么?
当今圣上案牍劳形,每日不是钱粮民生便是黜陟党争,显见京中多了件趣事,是想着寻来解闷了?
抬眼见弟弟苦着张脸,穆澈往他手里塞块月饼,“如何就这副样子了,你哥我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人看的。”
穆温这张脸在外常年如冰,冰还有融化时,他却是四季不迭,是苦是甜也只亲近之人看得出来。
他盯着手中月饼,眉头恍然一动:“哥还有别的办法?”
“没办法。”穆澈坦然摊手,知弟弟历来心思重,把话接下去:“没办法就不过日子了?子温莫被些许小事萦怀,该怎么还怎么才是。”
小事?被一城人等着看热闹还是小事?
当十一没心没肺地说“全城老幼,咸期清侯一败”时,穆温恨得牙根都疼。
此时看着兄长风轻云淡,他却忽也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
——他也有一丝丝,想知道兄长输是什么样子。
皎皎者易污,皎皎者人欲其污。
漫说旁人,连自小一处长大的穆温,也从没见过兄长行差踏错过。无论经济文策循情世理,还是诗词小道百艺杂学,只消兄长想知道,便都能精晓通透,仿佛他是天生地养一灵才,此世误投王侯家。
他从来踽踽跟在兄长身后,追着他的背影,踩着他的脚印,也听着那些兄长承过的夸奖落在自己头上,却只有自己明白,他始终仰其项背而不能越过。
杂念一闪而过,穆温看向哥哥,目光复清明如镜——他是终日与十一厮混,被拐带偏了吧。
穆澈心想的却是:事到如今无法,不管宁悦玄如何刁钻,左右不把姐姐牵扯进来就是了。
谕旨一出,穆澈索性心无旁婺编他的书去了。吉祥几日没听见召她,愁得下巴出了尖。
她反复回想那日的痕迹,还是不能确定穆良朝究竟识不识得她。
若说不识,为何这几日一反常态,突然不叫她去讲茶了?若是记得她,岂能一点不好奇,不该找她好生问一问吗?
是以尽日闲瑕,她便在湘辰房里望眼欲穿。湘辰实在看不过眼,“小祖宗,别哼哼了,你又非砚里的墨、书上的字,大公子天天不离眼前的。天子大婚且有三日罢朝呢,你耐心等等,公子便念起你了。”
“哼,你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不理你。”
吉祥小脸扭到另一边,没骨小猫似的倚在窗边,睁着漆黑的眸子百无聊赖。
湘辰没奈何地摇摇头,这妹妹看外表最是乖巧没有,怎么嘴里就蹦得出一句句的市井怪话?
没消停一会儿,又见吉祥起身,二话不说往外去。
湘辰忙问:“你去哪呀?”
吉祥头也不回:“我心里慌,去前院瞧瞧。”
湘辰容色一变,这丫头也忒胆大了,“哎,那前头没有主子的吩咐是不能……”话没说完,吉祥已经走远了。
却说府中这几日还有另一人正自苦恼,那便是洛诵。此际他将未佳斋中的书卷整理好,不扰伏案搦管的公子,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刚关上门,一只手悄无声息搭上他肩头。
洛诵头也没回,卸肩扯下那只爪子,两人走得远些,才低声道:“别打扰到公子。”
容许应了一声,往洛诵脸上细看,“这几日离了大公子就撂脸,谁惹你了?”
他俩一个是穆澈书僮,一个是穆温随侍,都是不到十岁被买进府,一块长大的。
洛诵原本是跟着二公子的,只因穆温十岁上生了场大病,把性情激偏了,穆澈怕主仆皆这么凉薄,长此以往西厢生霜,才把他换到身边,将自己的随从容许给了弟弟。
容许随大公子,弥勒佛一样的脾气,侯府底下伺候的人里满打满算地数,只他还敢往洛诵的冷脸上贴一贴,洛诵也只与他说话不厌烦,折着眉头道:
“前几日在西城打听着公子一直想要的惟闻轩主的手钞诗本,没想书主是个街面上耍横骗赌的混帐东西,狮子大张口,要价一字一金。”
容许墨眉高挑:“你怎么不喂他吃屎?”
洛诵白他一眼,“你当我没想过动手?那人一看就是个癞子,不知他把诗本藏在哪儿了,我若伤他一根毛,他就做得出毁书的事。”
容许歪着嘴默了一会儿,“千金易得,遗佚难求。依大公子的性子,便一字十金也舍得。”
“我知道。”洛诵语气不善。他之前一直瞒着公子,本想买到手后再给公子一个欢喜,可一字一金这么大的交易,他一人做不得主,没想耽了一天功夫,转过天那宋老二就反悔了,嚷嚷着万金也不卖,宁可烂在茅坑里,若有人来抢,就豁出烂命一条。
“不要钱也不要命?”容许仰天抱臂,“你可说了是卓清侯要的?”
洛诵道:“大公子向不以势压人,他那好脾性在外谁不晓得?我不说还好,说了那混帐指不定掉头就把书毁了,还仗着侯府不敢把他怎么样。”
“是个浑不吝啊。”容许跃跃欲试:“要不咱俩今夜摸出去,把他踹进茅坑里,成全他一回怎么样?”
洛诵又翻一个白眼,将语未语,突而盯着睥睨墙的方向,“谁在那儿?”
海棠门静了三秒,吉祥一步三挪地走出来。
洛诵的眉心松了松,他察觉公子似对这位姑娘特别纵容,也不好苛刻,上前道:“没有公子吩咐,这书斋闲杂人不得往来,姑娘可有事?”
吉祥乍被发现,脸上红晕未消,小唇紧紧抿住,那只单梨涡便如酒酿,醉了一般。
尚未言语,容许笑眯眯地走来:“姑娘在府里走动要小心了,横冲乱撞是违规矩的,按家法得打五十藤,那蘸了凉水的小鞭子抽到肉上,呵哟……”
洛诵一肘磕在他胸口,“胡说八道什么。”
容许闷哼,反手勾住洛诵膀子,行若无事地调笑:“是我胡说还是你反常?平日哪怕见琼瑰姐姐都冷着脸,今日怎么和颜悦色起来?”
洛诵那张脸,喜与怒看不出区别,吉祥悄悄望一眼:这一副年画门神的表情,叫做和颜悦色?
“那个……”她小声打断二人贫语,“我兴许能得来那本手钞。”
二人皆一愣,洛诵奇怪地看着她:“姑娘有什么办法?”
吉祥原本想去穆澈院里,刚刚经过此地,无意听了一耳朵,心就砰砰跳起来,面上佯装淡然的样子:“洛诵哥说的宋老二,是葭韵坊宋老爹的儿子,我得老爹多年照拂,许能说上几句话。”
容许听得清软的一声“洛诵哥”,眉目一张,觉得浑身都通泰起来。他平日不拘与丫头子说笑几句,四姬身份不同,一直未有机会说话,此时笑得两眼弯弯,想让她也叫一声“容许哥”来听。
洛诵一早料到了这厮心思,横身挡了一下。
他与吉祥走出几许,确定那碎嘴子没有跟上来,方道:“那混……姓宋的自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原来有老爹的,姑娘当真能买得来,多费些银子也使得。”
吉祥太知晓宋老二的为人了,天生一块反骨,万事只凭高兴,一时能为了钱六亲不认,一时又挥财作粪土,就是亲爹求他办事,也要看当日刮没刮风,早饭塞没塞牙。
她心中并无十足把握,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水墨般的灵眸转了转:“得手不难,只是出府不合规矩,我刚刚无意听见洛诵哥说,是想给大公子一个惊喜,不好先惊动他的。你可有法子让我出府,再替我瞒住半晌的功夫?”
她心中小算盘打得响,如此一来,即使得不着书,神不知鬼不觉,也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洛诵却有些犹疑,私下出府可不是小事,犹其还是瑶华苑的姑娘……
随即又想,公子遍寻古记列传,眼睛都熬红了,只为搜罗惟闻轩主的只字片语,若有一本文集在案,岂不省了千钧之力?
纵当真事发,那责罚他承了就是,即解下腰间令牌递给吉祥。
“姑娘拿着这个去回,我叫门上不要声张。”洛诵想想又道:“西城路远,不好用府里的车马,我给姑娘雇一辆车,快去快回。”
吉祥接过令牌,抚着如劲竹孤桐的一个“卓”字,眼中水岚横生。
她踮脚向洛诵耳边倾了倾,小声道:“我若取了来,请洛涌哥哥在公子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洛诵略一怔愣,告诉了公子,他破例放人出府、她违例私自出府的事不全都漏了吗?
待见少女眉睫怯怯的情态,旋即明白了,这是想以功抵过,引得公子留意,以讨他的欢心啊。
他的薄唇翘起一度不算微笑的弧纹:“放心,不会抢姑娘的功。”
小姑娘要搞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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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聿国公府的嫡小姐十五岁上碰坏了头,一副美貌成了傻子相,尽日只知对花说话,从万人追捧变成人笑“花痴”。
摄政王溶裔为了增加筹码娶了她,好吃好喝供着,莳花植兰养着。
一直到太子夺权围府,那人事罔识的傻小姐替他挡了当胸一剑,溶裔才知这一生活得多么荒谬。
重来一世,他策马奔向国公府,那姑娘还好好地没出意外,攀枝秾杏,人比花娇。
但除了他,还有各路世子郡王来献殷勤,看着他们眼中的灼灼欲色,溶裔眼底浮现杀戾。
“狗男人!出事时怎么不见你们殷勤!”
气极之下的摄政王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
人都道摄政王杀伐阴戾,其心不可量。只有华小姐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每次她不小心绊了脚,这个传说中阴狠骇人的男人总会紧张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你爹是谁?我是谁?”
华思裳脸上礼貌微笑,心里想:哦,原来这位摄政王脑子不好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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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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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投之木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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