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朔醉酒昏睡一夜,次日逐渐清醒,只稍微抬了抬眼帘,便觉窗口渗进来的晨光颇为刺目,酸涩生疼。
她一手盖住眼睛,另一只手背却感到压着个毛绒绒的东西。她轻笑,翻转掌心一托,果然握住的是他的下颌颈项处。不用看都知道,她的小狼崽子正枕在她的手上。
她抽出手,抚上他的头顶,轻轻揉搓着。他乖乖得不动,任由她抚摸。
“吃了酒睡觉,虽然睡得沉,但是睡了跟没睡一样。头脑昏沉,身子像是被人拖着出去跑了一夜。”
昭朔只是随口感叹,但是话意却正好和他昨晚行径莫名契合。那小狼崽子有些心虚地埋下头,不敢有一丝动静。
倒是外厅被捂了一夜的灵狐草,模糊听到昭朔自语声,哭道:“公主可算是醒了,快来救我!”
惊得昭朔忙起身去看,竟然见那花缸上严严实实捂着一条褥单。
她赶紧将褥单取下来,见那灵狐草的枝叶都压弯了,草叶也有些蔫软。
“你这是怎么回事?”昭朔惊问道。
“还不是公主养的那只小狼崽子,昨晚公主吃醉酒睡着了,他趁势欺负我!公主这回可要信我的话了,难不成是我自己长了腿,拿这劳什子盖住自己,险些闷死自己?”
昭朔这回不得不信了,转身盯着小狼崽,冷声讯问:“是不是你?”
小狼崽此次也不好再逃脱罪责,只低下头不敢与昭朔对视。
昭朔转身从玩具篓中拿出一只猫狗棒,小狼崽慌忙后退,缩在墙角,这次昭朔不会再饶他,冲到他面前,却见他忽然抬起那双清莹莹的眸子望向自己。
她突然就心软了,扬起手,落下时却只在他身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唉。”灵狐草知晓昭朔此次又饶了这小狼崽。先前多少次了,都是这样松松放过,罢了,免得自己告状无用,还使那小狼崽越发嚣张。
昭朔听见叹息,向灵狐草望去,却见那花缸之上隐隐坐着一只赤红色狐影。她转身看小狼崽,他脸上并未有惊异,看来只有自己能看见。
昭朔过去将草叶扶了扶,那狐影上,已能看见一双水润的眸子。似烟似雾,妩媚如丝。现在还没有完全清晰,都这样绝美。化形之后可想而知,也许会和玮贵妃平分秋色。只是手段应该比不上,遇事只会哭闹告状。
“你先前都已经吃过一次亏,应该长些记性。不能一味告状,不如跟这小狼崽斗斗法,叫我听信了你,惩治了他,你也算是长进了。”昭朔笑道。
谁想灵狐草不屑:“我只是有心让着这小狼崽,公主有恩于我,我怎会当真与公主的小灵宠计较。”
“倒是个知道好歹,会分轻重的。”昭朔赞赏,“我看你魂魄快养成了,再过段时日,应该就能附体重生,到时带你去骊歌见我父皇。”
“真的?!”灵狐草惊喜,原来它自己看不清自己的魂魄,那灵力是低于昭朔的,以后如有必要,可对它施控魂术,若是它能得父皇心爱,很多事可就方便多了。
灵狐草兴奋地手舞足蹈,舞动的却依旧是草叶,灵狐魂魄纹丝未动,看来复生还需要些时日。
昭朔出去后,灵狐草突然叫住小狼崽:“小崽子,昨晚我听见关门声,你出去干什么去了,若我没说错,你是有人身的。”
小狼崽回身到灵狐草面前,警觉地盯着它。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若想揭发你,刚才就告诉公主了。”灵狐草得意笑道,“我也不管你出去做什么,是不是哪个神族在此处装灵兽哄骗公主。只是我今日帮你瞒了,你得记着这人情,以后勿要再欺负我。”
小狼崽有些犹疑,灵狐草又轻轻说道:“你将来就知道我是谁,以后我到了神皇身边,也会偏帮昭朔公主,对付玮贵妃。咱们是同心同德,你无需总跟我过不去。”
他看了看它,这次没再捉弄它,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昭朔依旧是带小狼崽要么去山里搜寻粪便,回住处熬煮粪水,要么去逛市肆,最主要还是去茶坊酒肆探听嵘王和神皇的战事。
战事胜负没有什么进展,倒是某日,几位龙栖镇附近驻营中的甲士,在酒肆低声闲谈。昭朔戴着大斗笠,在他们旁边酒桌凝神细听,才听出一二。他们话语中说了一件事引起了昭朔的注意。
神皇这次对阵嵘王,居然没有用章都国的兵马,而是用平瀛国雪狼一族和玮贵妃蛇妖一族,与嵘王兵马及高崎国玄狼一族对峙。
而且,原本嵘王兵马与神皇之师,人数相当,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但近日嵘王军势骤增,皆是精兵强将。神皇之军遂显颓势,渐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神皇依旧未曾下诏,调章都国兵马前来助阵效命。
这就很不寻常了,章都国向来是神皇的肱骨之国,历来承担拱卫帝都皇权之大任。昭朔素来不太留意章都国的事,只是略有耳闻,章都王后黎琮是高崎国狼王的女儿,若是父皇此次战事不用熵硕为将,尚可理解。可是未调动章都国一兵一卒,这就让人费解了,何况父皇兵马已经处于弱势。难道因为高崎国与章都国之间的牵扯,父皇已经对章都国疑心至此地步了?可章都王熵炀对神皇可向来都是忠心耿耿。
昭朔忽然想起在帝都见晁罔大将军时,他说过,要将平瀛国雪狼族的大王子,叫付渊的,引荐给殊善公主,来挡熵硕之劫。难道现在付渊已经跟殊善公主在一起了?玮贵妃母族那群蛇妖,听闻早先就是在平瀛国内发家,玮贵妃自然和平瀛国渊源颇深。现在又有了付渊和殊善公主这层关系,难不成是玮贵妃向父皇离间章都国。
更何况熵硕还得罪过殊善公主。
也不知现在熵硕如何了,他的伤养好了没有……
神皇和嵘王之间,最终鹿死谁手,她自己置身其中,又当何去何从,都要细细斟酌考量。
昭朔凝神猜想,没有看见身旁小狼崽脸上神情比她还要凝重。
一连在街市逛了几日,没再听到什么别的消息。倒是有一行可疑的人,突然在离昭朔好远的地方,看似漫不经心地转悠。
因为离得很远,昭朔并没有发现。倒是那小狼崽,生性警觉,眸光锐利,他盯着那些人雪白的头发,和澄澈的蓝眸。同为狼族,自然会更敏感。
这一整日小狼崽都心事重重,也不像平日里,在昭朔怀中东看西看,饶有兴致。今日的他有些闷闷的,心不在焉。昭朔只当他是累了,“咱们回去吧。”
正往回走,却见市肆东头有人卖木板,整整一车的薄木板。
小狼崽突然扯住昭朔的衣袖。
“怎么了?”昭朔惊疑。
小狼崽从她身上一跃而下,蹦到那高高的一摞木板之上。
“你要这个?”昭朔问道。
小狼崽很兴奋地从顶端飞驰到底部,又蹿上顶端。
“你全都要?”昭朔失笑。
小狼崽站在木板上望着她。
昭朔问了摊主,说是原本要买这木板的富户,突然又不要了。他无法,想碰碰运气看在这市肆中能不能卖掉。
也好,她住的庭院中,除了大门,就没有遮挡防护之物了,空空荡荡的前院,确是不太安全。用这些木板,在院中搭一个二层的防护墙,倒是不错的主意。
关键是,她的小狼崽难得遇到这么心爱的东西,买回去给他玩儿也行。就是这喜好,还真是有些奇怪。
她付了钱,叫摊主给她拉回住处。摊主喜得连声答应。
回到住处,木板全部堆放在后院。
小狼崽没有跟她进屋,留在原地端详那些木板。昭朔由着他去,自己倒是累了,先回房休息去了。
今日那灵狐草中的赤红色狐影越发清楚,雾蒙之感又褪去几分。看来没多少日子,就可以附体重生了。也就是说,在这里住不了几日,他们就要回骊歌去了。那今日买的木板兴许真用不着了。
“我看你这魂魄一日比一日精气好了,等你复生,这灵草借我一用。”昭朔说道。
“公主现在就可拿去,我近来越发觉得,已经不用这灵草养魂魄了。”这回话的已经是那狐影,不再是灵草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昭朔说着,凝神聚目,向灵草施力。灵草向着昭朔歪斜,狐影果然丝毫不受影响。
收这灵草魂魄,确是比寻常花草更费事。因为昭朔明显感受到,除了灵草自身精魄,还有另外两股很强的灵力,而且还有……一滴血的精气。
这就很奇怪了,也是她从未遇见过的。
她不便在这狐影面前详探究竟,起身看了看花缸中,此刻的灵草已经没有了精魄,寻常花草而已,狐影精魄也并未受损。她放下心来,转身去了厨房。
昭朔进厨房,将房门关紧。
体内涵虚之境中,确实除了灵草精魄,还有两股由记忆幻化而成的灵魄。其中一个记忆灵魄是被封印住的,她怎么施法力,也打不开。
另一个记忆灵体,却守在那滴血的旁边。
这都不用她选择承载灵魄之物了。直接将这记忆灵体灌注进那血水中。竟然在涵虚之境中幻化出一个男子人形。
昭朔大惊,忙将他召唤出来。他年纪非常轻,看着比熵硕大不了多少。雪白头发,蓝色眼眸,年纪虽然比熵硕大不了多少,但眸光中比熵硕多出许多沉稳,和忧郁。她不知为何不禁拿他和熵硕比较。
他站在屋中,刚开始因为这陌生的环境,还有些警觉和局促不安。但是看到昭朔时,却眸中一惊,之后悲喜交加,恍若隔世重逢:“昭朔。”
他居然认得她,还直接唤出她的名号,不像别人称呼公主,而且那语气,好像已经认识她很久了。
虽然不认识他,却亦感到自己心间,有股不知来处,却难以抑制的悲伤。
“你是谁?”昭朔低声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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