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秦愚的声音道:“阿娈,师父今日有些累了,你若无趣,可以去寻宋掌柜,叫他安排人陪你在城里逛逛。”
宁娈对这一路上风景都甚新鲜,进到冠城里更觉得新鲜,所以这半日的行路于她倒也不算累。可她虽好奇冠城城里的样子,此时却也不想丢下师父自己外出。
她道:徒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陪着师父吧。
秦愚轻轻应了声:“好”,便再无声响。
原本以为能有一场好睡,可半个时辰后便有人来敲门。
宁娈开门,见宋掌柜引着几个陌生男子在门外站定。
宋掌柜对那几个男子道:“这位阿娈姑娘是庄主的新徒。”
几个男子便也恭敬道:“阿娈姑娘,我等过来与庄主禀事,庄主可在?”
宁娈正要说师父睡着,是否可晚些来,里面已然传来秦愚的声音:“阿娈,带各铺主事们进来吧。”
众人进来后,秦愚亦从房间走出来,身上疲乏之态稍减,他走到地桌旁坐下后,示意几位主事上前入座,那几人方才入座。
宋掌柜下去吩咐了伙计送热乎的茶点过来,宁娈见他们要谈事的样子,便要转身出去,秦愚却叫住她,道:“你就在书案旁坐一时,有笔墨纸砚,可将《武者徳》默出来,已几日未温习,恐你生疏了。”
宁娈只得应道:“是,师父。”
于是宁娈一边默《武者徳》,一边听几位主事同秦愚汇禀半年内的详细记事。
这几位铺面主事,有经营酒肆的,有经营茶铺的,还有一家布料庄的。所汇禀之事也多半是些琐碎之事,无非是盈利几何这类,秦愚听得很不经心。
宁娈手指狼毫正一笔一划地默书,心中想着,果然便是吴霜所说那般,原来秦家庄并非尽是务农营生,而是有这许多产业,自己从前果真是见识浅薄。
13
当日留宿在冠城,傍晚几位铺面主事方离开,秦愚带着宁娈去城里逛了一个时辰,天色黑透后便回到客栈里来,各自回房睡去一日无话。
第二日早上宁娈起床时还想着,若这般速度,怕是除夕前赶不到新京去,也不知展四娘有没有性命之忧。
她随秦愚出门时便看到车夫已在门口候着,并未套车,手里只牵着两匹马。
一匹稍显高大些的通身枣红,皮毛油亮光泽,甚是骏美。另一匹通体白色,只尾巴尖儿有星点的黑毛掺杂,个头稍矮些,看着也更温顺些。
秦愚执过枣红马的绳子,又把白马的绳子递给宁娈。
车夫躬身拱手道:“庄主保重,一路顺遂。”
秦愚点头上马,宁娈便也只得跟着上马。
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虽说驭马之事她倒也是学过的,只是是庄中的马,秦愚带着她喂过数次草秆,有些熟悉了,她才敢骑上去的。也不过学了区区两日罢了。现身下这匹白马虽看着温顺,但又不熟悉,怎知会不会性烈,待跑起来便将她甩脱?
好在真正跑起来之后,白马并未有什么暴躁举动,几乎不用她怎么驱使,只一径紧紧跟随着前面的枣红马。
都说良马有灵性,这会儿宁娈倒是信了的。
昨日她还觉行途缓慢,不知会不会耽搁到救展四娘,今日便领略到什么叫日行八百。
近日天气不错,一路上雪迹尽是消融,丝毫不影响行路。一路上又过四城皆无停留,背囊里有水有粮,很充足并不需沿路补给,累时便下马歇个半刻钟,继续行路。
这样到傍晚时已经到了新京百里之外的一个镇子上。
考虑到城门即将落锁,师徒二人只得在镇子上停留一晚。
这个镇子里倒是未再有秦家庄产业了,也只有一户客栈经营,里面房间三五间,竟只有一间可住人,其余几间堆满了杂物,师徒二人便只能同睡在这一间。
房间里床倒是很阔大,却也不可能有第二张,好在被褥是够用的。
宁娈打了地铺,执意让师父睡到床上去。
秦愚见拗不过她,便哄她道:“阿娈帮师父把被褥铺平整些,我便去睡。”
宁娈仔细铺被褥时被秦愚自身后点了麻穴,便合身倒在了床铺里。
秦愚淡笑道:“平日你只愿学功夫,疏于认筋脉、穴道,不如今日就切身体验下穴道之能。”
说完提被子将她盖住,便抱了另一床被褥去了屏风后面地铺上睡去了。
宁娈本就不是少年的功夫,就算用功苦读,学了个筋脉、穴道的大概,没有内力相撑功用也是不多,这秦愚自然是知道的,此时拿这一套说辞出来,倒让宁娈一时无语,待回过神来方言道:“师父你这是耍赖不讲道理。”
屏风后秦愚的声音仍旧带着笑意:“师父说对便是对,做弟子的几时可分辩师父的对错和道理了?”
宁娈几番用力,根本是徒劳,无法冲开穴道,自然也再无反驳的能力。
隔了半晌,她轻声道:“谢谢师父。”
屏风那头很安静,不知道师父秦愚是不是已经睡着。
这一天骑马赶路,甚是颠沛,方才还不觉得,此时陷在被窝里,热乎气儿一上来便渐感抵不住的困倦无力,越来越昏沉,不一时便睡着了。
新京城冬日里开城门时间是卯时正,秦愚和宁娈师徒二人是辰时二刻左右入的新京城。
进了城后二人便下马,一路牵着马行到一条行人往来穿梭不绝、热闹非常的主街道上,左右两边都是两三层高的楼阁耸立,有酒肆、有茶室,也有各色营生的铺面。
这里同永宁城的繁闹不同,闹中又有静,三步一景,处处雅致。
楼阁亦是精雕的门头和飞檐翘角,就连外头横斜出来的幌子都做得各有奇色、妙趣横生。
巧的是这条街上也有一家客栈叫--“枫秦客栈”。
宁娈指着那间客栈,“师父你看,和窦城的客栈招牌颜色雕刻都是一样的。”
秦愚笑着点头,“我们这几日就在这里暂住下了。”
进了枫秦客栈,宁娈才回过神儿来,想来新京这家也是秦家庄的产业了。
果然,那枫秦客栈掌柜的一见到秦愚进来,便快步过来毕恭毕敬地行礼,笑着道:“昨日便听说庄主这两日会过来,一早房间已经安置妥当,终于把庄主盼来了。”
秦愚便也笑道:“有劳张伯。”
掌柜的又转头看向宁娈,带着种长辈的慈霭笑问道:“这位便是庄主的新徒阿娈姑娘吧?”
宁娈懂事的矮身盈盈一拜,又被张掌柜一把虚扶住,“使不得,姑娘是庄主的首徒,该是老朽要拜见姑娘的。”
他这般说倒让宁娈愈加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看向秦愚。
秦愚便对张掌柜道:“张伯是秦家庄老人,当得起她这晚辈一拜,莫谦辞了。”
张掌柜闻言便笑吟吟地受了。
新京的枫秦客栈比之窦城的枫秦客栈自然是大有不同,里面的装饰甚是堂皇贵气,来往住客打眼一望也都似富商模样,各个穿得华丽非常,身上的金饰玉件也甚琳琅。
宁娈从前在品月楼中时虽到底未正式待客,但富贵总还是见过一些的,可自入了秦家庄后,入眼皆是朴素生活。
此番再见着这金玉琳琅的场景,倒显得师父秦愚那一身荼白的缎袍过于素净了。
张掌柜交代了伙计看店,又着人将二人的马牵去饲喂,他便引着秦愚和宁娈二人离开前厅去了后院。
后院里种了竹,冬日里也甚青翠,竹旁一小门,门下石阶七八级,上去推开小门后,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开阔的走廊,廊檐上竹帘半卷,显是新近又打扫过的模样。
过了走廊便是一处阔大的厅堂,各色各物俱全,甚至还有新鲜的红梅插瓶。
宁娈隐约似嗅到一些香味,便随口道:“好浓的香气。”
张伯道:“依着庄主的习惯,院子里倒并未熏香,只是今年院墙夹角里的那棵柠果不知怎的,前几日打了成片的花苞,昨日一看竟绽放了大半。我想着庄主虽闻不得桃花香,这柠花香倒是闻得的,便未修剪,也算在院子里多个趣味。”
柠果自来是在四五月份开花,几时有冬日里开花的道理,可仔细嗅嗅确然是柠果的花香。宁娈暗自感叹,这新京里果然是处处稀奇。
厅堂虽大却不冷,四角各自生着暖炉,加之外面阳光正盛,一切都显得暖意融融。
秦愚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带,宁娈顺手便接过去,左右瞧着正不知挂哪,张伯又自她手中接过,动作熟练地将披风挂好。
秦愚随后问道:“展四娘那里打听好了吗?韩府上是怎么个打算?”
张伯道:“说是要等过了除夕,初二那日便要对展四娘行私刑去祭那位死去的韩小公子。”
宁娈听得有些惊住,今晚便是除夕,若再晚几日,怕是当真便赶不及了。只是若对方真的是新京里的大官,不知师父又能有何法子救人?
秦愚对张伯道:“着人给韩府送拜帖吧,我午后过去拜会。”
张伯犹疑道:“不若···便找两个好手偷偷潜入韩府救人,又何劳您亲去。咱们秦家庄和那些朝廷里的官员一向素无往来。”
张掌柜的意思秦愚自然知道,这些朝廷里为官的素日里贪婪,为一个已脱离了秦家庄的展四娘去卖一份人情,所耗费的怕是大大不值得,倒不如悄无声息救出来,自然省心。
秦愚在茶桌前坐下,绿瓷的茶壶里是热茶,张掌柜为他斟一盏茶,又为宁娈斟了一盏,唤着她也来坐,自己则最后坐下。
秦愚轻轻呷了口茶,说道:“韩府里也并非没有好手,恐怕想悄无声息救人不是那么简单,若一救未成,展四娘怕是没了活路。好赖曾是我秦家庄的人,纵然离开了,当救还是要救的。”
张伯点头应下,便出去着人去韩府送拜帖。
隔了也就片刻功夫,张伯又引着伙计送来一桌丰盛饭食。
秦愚似食欲不佳,只简单用了几筷子便停下了。宁娈便也欲停筷,秦愚道:“你多吃点,这两日路上颠沛,吃完便去房里休息。”
宁娈抬头,“师父是要独自外出吗?”
秦愚笑了下,说道:“若是好玩便带你了,那姓韩的大官儿相貌可不大好看,怕吓到你。”
这话可是说的打趣话,宁娈自然听得出来,她想着必然是这些事不方便带她的,便也笑着应道:“这世间男子样貌又有几人可比得上师父,这般不经吓,可不是要天天拿师父洗眼睛了。”
秦愚问她:“几时学会了这等马屁之言。”
宁娈便认真道:“我说的可俱都是真话,哪里有半句马屁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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