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隐秘

宁娈离开中庭,穿过那条狭长的窄廊子,冬生裹着棉袄正在院门前的墩子上坐着看星星,见她过来,便起身给她开了院门。

宁娈扭头看他,问:“星星都出来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冬生还略显稚嫩的童音回答道:“回去也是无趣,庄主明日又要出门,今天定不能陪我讲故事了。”

冬生是个孤儿,父母死于江湖厮杀,他自小便在秦愚身边养着。秦愚若外出,他便去隔壁胡婶儿家中,秦愚在时,他就与秦愚住在这里。秦愚平日会教他读书习字。

按理说他这个年岁的孩童学武正是时候,可秦愚似根本没有让他习武的打算。

宁娈见他不高兴的样子,便只揉了揉他脑袋作罢。

她正要跨出门槛时,突然有脚步声从后面廊子里传来,那般不急不缓的端稳,自然是秦愚无疑。

果然,秦愚的声音便响起来:“阿娈,明日要不要随师父同去新京见见世面?”

宁娈停住脚步倏然转身,不敢置信般看着暗色里走出来的秦愚,一时未控制住面上的喜色,脱口道:“师父当真带我吗?”

话已出口,方恍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她这般说岂不是不小心将自己心底里的那点期待全然在师父面前暴露出来了。

秦愚便淡淡一笑,道:“自然当真。”

宁娈确然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回去后想着第二日要出门去新京,竟开心得半宿没睡着觉。

寒冬腊月出门,可算不上舒坦,厚棉衣总要多拿两件,钗环首饰这些叮叮当当容易遗失,尽可不带。银锭是一定要带的,新京定然有许多有趣玩意儿,若遇到合心意的倒可以买两件回来送吴霜。

晚上回来时她顺路去找了吴霜,告诉她明日要同师父去新京之事,吴霜直笑她是个傻的,这般冷的天气出门便是受罪。何况新京那地方又那么远,城里人多闹腾一点都不清静,搞不好还要去见到那位讨人厌的。

宁娈不知她口中讨人厌的是谁,吴霜没解释,她也没追问。

第二日一早,她已起床打点好背囊,出门去师父的住处汇合。

冬日里天色亮得晚,过了卯时也只是天色微亮,尚带着些许朦胧。

宁娈走至师父住处的中庭时,见房中灯烛闪烁,只道是师父在收整东西,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外间小厅桌子旁端正坐着一个人影,烛影晃动中在墙壁上映出好大一个身形,宁娈本是觉着有趣,就多看了几眼,却突然发现墙上那道影子的侧脸轮廓有几分陌生,绝不该是师父的轮廓。

这么一想她便转头去看,果然那人根本不是师父秦愚,而是师叔钟离九。

宁娈当即转身想要疾退出门外,可钟离九身形如鬼魅般,倏然便转到宁娈身前,一只手扼住她的脖颈,将她重重推抵在桌侧。

“你在怕我吗?”

钟离九的声音似将寒冬腊月的冷气都裹挟于其中,宁娈的眉目都仿佛要僵硬住,她知道这个师叔是个疯的,此时也不敢动,深怕激怒他,手上当真便要掐死自己。

宁娈偏开头,避开了他的凝视,钟离九显然并不想轻易放开她。

“你为何怕我?”

见宁娈并不言语,他似不满意她的反应,又追问道:“你师父那般无情无义之人你都不怕,却为何怕我?”

宁娈原本双手手肘支着桌面,堪堪撑着不令自己彻底仰倒在桌面上,可随着钟离九一径不死心的追问,他手掌的力气愈加蛮横,宁娈的手肘再支撑不住,后背重重撞在桌面上。

她的胸膛起伏着,心脏都似要跳将出来,眼下这境况,她就像一条鱼被摊在了砧板上,想逃逃不得,只能无力地挣动着,她便索性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师父才不是无情无义,他是最好的。”

屋内灯烛摇曳,他的面孔时而明晰时而又昏暗,越发增添了他身上那种可怖的气氛。

宁娈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那目光让她很不舒爽,躲又躲不开。

钟离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说他好?”,他突然一阵狂笑,身子倾下来,面孔就悬在宁娈视线之上不到两寸处,他语气幽森地说道:“他会挖了你的骨头,废了你的筋脉,将你这一条命一点一点攥死,于你来说,他该是这天下最凶残无道之人!你说他好?!”

钟离九的手掌终于从她颈上移开,转而五指用力扣在她的下巴上,捏得她下巴两侧的皮肉生疼,“与其日后他杀你,不如今日我杀你,就此替你解脱!”

他颠三倒四地说完,另一只手握拳,拳风甚重,当真便向着宁娈面门砸过来。

宁娈骇得紧紧地闭起眼睛,却听到耳侧“嘭”的一声,他的拳头不知为何偏了位置,重重砸在了一侧桌面上。

就在这时,秦愚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师弟,住手!”

秦愚的突然出现,令宁娈心中瞬时安定下来,颤着声音喊了句:“师父。”

钟离九松开宁娈的下巴,缓缓直起身来,冷笑着回身对秦愚道:“师兄见到陶瑛便转告她,我钟离九迟早会去找她。”

说完大笑着与秦愚擦身而过,那形容与疯子无异。

宁娈惊魂未定,起身仓皇说了句:“师父,师叔他又发疯,他说······”

话未说完,她便又将话吞回,不过是钟离九发疯的一些话,倒也不必特意说给师父听了。

秦愚许是也听到了钟离九的那些疯话,不知为何有些沉默,须臾方道:“吓到了吧。”

宁娈摇头,其实方才她是有一些吓到,可隐约也觉得师叔并不会真的对自己怎样,况且师父总要回房里来的。

师徒二人再未多言,简单装点了行囊,便步行出了秦家庄。

庄子口已有马车在等着,车夫是个面生的,但貌似和秦愚甚熟,笑着唤了声:“庄主。”

秦愚点头,与宁娈先后上了车。这次没有路过永宁城,只是沿着结了冰的河岸驱车走着,差不多大半天的时光,晌午后到了一个叫冠城的地方。

这一路上车厢里虽有手炉,也有一个制式简易的车行式煮茶炉,里面封着炭火,可维持两三个时辰不熄,可到了这时候也早已失了暖和气儿。

进了冠城,车夫凑近车厢门问秦愚:“庄主,我们直接去枫秦客栈吗?”

秦愚道:“先去那里安顿下,天寒地冻的,旁处便不去了。”

车夫应了声:“好”,便继续赶车了。

到了枫秦客栈,进门时跑堂伙计正要上前招呼,突然又被掌柜叫回,反而是掌柜自己亲自到门口,恭敬道:“庄主。”

秦愚颔首,随他引着径直上了二楼,宁娈跟在秦愚身后,车夫自去客栈的后院卸车。

凡是秋冬时节,旅人们多半因寒冷而不愿赶远路,客栈的营生自然是有些清静的。二楼路过的房间中十间有八间都微敞着门,并无人居住,偶尔有伙计进来打扫下浮尘。

三人直走到二楼东北角处那间房间前尚停住,掌柜的上前推门,随后引秦愚和宁娈二人进入。

房间里打扫的很干净,布局也很雅致清静,同别的房间的局促不同,这个房间甚宽阔,入户后迎面是会客的雅厅,有书案、有茶炉,还有专门会客的地桌,桌下铺了好大一张皮子,看起来光滑油亮,像一整张 ,可什么样的动物能有这般大的皮毛呢?宁娈起了一点好奇心,仔细看过之后方发现几处细小的拼接痕迹,上面又放置着几只锦垫,看着就舒服好坐。

雅厅一侧垂帘之后是一间主间,里面是休憩之所,看着生活气息颇浓,里面日常琐碎用品一应俱全,盆架、屏风、胆瓶、玉如意等。甚至木制的挂衣架上还挂着几件夏季的单衣袍服。

宁娈记性甚好,只略扫一眼便看出那是秦愚穿过的衣服。

看样子每次秦愚到冠城,定是都住在这里的。

这掌柜的姓宋,话不多但甚有眼力见儿,妥帖地安顿好一切后,见秦愚面露疲乏便退出了主间,又引着宁娈去雅厅另一侧的此间。

方才进来时秦愚已与宋掌柜说过宁娈是他新收的弟子,故而宋掌柜对宁娈也甚恭敬。

次间看着虽干净,但是却没有什么多余物件,看着似没旁人住过的样子。

宋掌柜道:“庄主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这间房间便没什么人住过,阿娈姑娘若有所需,便告诉我,我去叫伙计准备着。”

宁娈摆手道:“不必了,多谢掌柜。我所带尚齐全,没什么缺少的。”

宋掌柜走后,宁娈放下随身行囊,轻手轻脚出了次间房门,到了秦愚卧房外面,她轻轻唤了句:“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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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娈秘事
连载中薇风凛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