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懵懂

宁娈将信笺拿给秦愚看,展四娘于信笺上书道:“展四素慕庄主为人,亦付过几许痴心,可庄主清风明月,终难解展四一片幽廊积雨之愁,欢好无时,便自散去。临别有一言,纵然庄主不喜,也当说与庄主听。庄主既豢狸奴,便不该给纵容,当心日后狸奴反口,终酿祸端。君子光风霁月,亦难免偶行幽僻之途,于此一事,展四无资格指摘,只盼庄主日后无悔便可。”

秦愚看过信后面色微变,宁娈察言观色,以为师父是担心展四娘,便问他:“我们去寻四娘吧。”

秦愚将信笺折起,道:“她既不想回秦家庄,便不必强留,由她去吧。”

方才取信时,这信那般大剌剌展开放着,本就是未防人的姿态,宁娈在拿起时也曾扫过一眼,心中尚觉奇怪,师父从未豢养过狸奴,不知四娘为何有那么一言。

虽觉古怪,却也未放心上,只是心上觉得四娘不愿同回秦家庄有些遗憾罢了。

展四娘既独自走了,师徒二人也并未再耽误行程,元月十一日,秦愚、宁娈二人离开新京城,回时与去时一样,一程快马一程马车,到了冠城后依然停留一晚,第二日傍晚时二人已回到秦家庄。

离开半月时间,再回来当真是归心似箭了。

回到庄中各自安置,当夜便那般睡下。

第二日宁娈依旧卯时起床,随后到师父秦愚的住处收整书案,默《武者德》,待秦愚起床后便去中庭习练。

练武一事,十几岁已然算迟,既然决意习武,自是不可有一日懈怠。

昨日二人到庄中时并未见到几人,故而吴霜直到今日方知他二人回来了。

宁娈正习练时吴霜从窄廊子里大步走出来,人还未到近前声音已到:“好啊阿娈,你回来竟不来寻我,还要等我找你。”

宁娈浅笑着道:“是要一会习练完去寻你的。”

这次在新京,她自然是给吴霜带了好些新鲜玩意儿的,有吃食也有头饰之类。

可师父未准假,她可不敢私自告假。

吴霜“哼”了一声,便算是不与她计较了。她又看向站在几步外的秦愚,轻轻唤了一声“秦哥哥”,但紧接着又“咦?”了一声,诧异道:“秦哥哥几时怎么喜好上这么滥俗的金玉物件?”

宁娈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视线正正落在秦愚腰间那条镶金嵌玉的束腰剑带上,瞬时面色便涨红起来。

原来这条束腰带在旁人眼中竟是“滥俗”的物件吗?

她忽然想起那时送师父时,他面上的难言神色,以及展四娘的那句笑言:“庄主自做师父后竟变得这般骚气了。”

莫怪他们是这般反应。

方才她还开心着,此时却有些泄气,偏又不敢显露,仍自强颜欢笑着。

她感觉到秦愚的眼神望过来,却也不敢抬头,她知道师父定是不忍她难堪才收下这物的。

吴霜看秦愚微沉的面色,隐约觉出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之处,便又临时找补道:“是我言语草率了,其实细细一看倒也很好看,尤其是与秦哥哥的青峦剑很合衬。”

秦愚面色稍缓,便蔼声道:“师父今日乏累,便准你半日假,去歇着吧。”

后来吴霜拉着她出来,两人回到她的小院中,宁娈将带给吴霜的物件取出,吃食倒也罢了,那些首饰自也是雕金嵌玉的,形状很有些浮夸。

这些物件本是打包在一个包袱里,所以来不及细分,一打开便尽数一一落在吴霜眼中。

吴霜非蠢笨之人,见到这些,瞬间便明白方才自己失言在哪里。

她手中摆弄着那些簪钗,做出十足的惊喜和欢悦道:“这新京的样式果然好看很多,我件件都很喜欢,阿娈都送我好不好?”

往日里吴霜是贪嘴的,对这些头饰类倒没什么喜爱,今日倒是转了性。

宁娈终究是有些宽慰的,开开心心将所有物件包起来道:“本就都是买给你的,方才还怕你不喜欢,你既喜欢那便是好的。”

两人凑头在一处,欢悦地说了好半晌话。

后来吴霜走后,宁娈看时辰尚早,心中几番琢磨,终究未忍住,再到了师父秦愚的住处。

秦愚见她过来颇感惊讶,道:“今日不是准你假了,怎又过来了?”

宁娈手指绞缠着忸怩道:“徒儿想像师父讨回一物。”

秦愚听她此话头,又如何不知道她想讨回何物,便笑了笑,对她道:“穿衣配饰皆是个人喜好,何必在意他人品评。我既喜欢此物,便不想还你又当如何?”

宁娈犹自迟疑,“师父当真是喜欢,还是不愿让徒儿难堪才说喜欢?”

秦愚笑道:“自是当真喜欢。”

宁娈瞬时欢喜得像个几岁的孩童般,说了句:“谢谢师父”,转身像只蝴蝶般步伐轻快地跑走了。

回到秦家庄的第三日是上元节,家家户户都要做肉汤面蚕,宁娈一身的庖厨之艺,定也是要做的。

肉汤她昨日晚间就已煮好,今日一早又上锅热了,放在碗中做汤料,面蚕所需食材亦是提早备好的,专等煮熟,便盛在肉汤碗中。

她自己尝了味道是很好的,便又用食盒上下三层各分装一碗,一碗是吴霜的,一会出去时正可顺路给她送去。另有一碗是小童冬生的,还有最后那一碗自然便是带给师父秦愚的。

外面昨夜刮了一夜的风,早晨也未停,宁娈顶着风将食盒抱在怀里,深怕师父喝到的时候已然成了凉的。

好在秦家庄并不大,宁娈和秦愚的住处也并未隔的多远,所以当她揭开最后一层食盒的时候,将置于晚上的盖碟拿走,汤碗中尚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这般寒冷的天气,单是看一眼这热气腾腾的肉汤面蚕,身上便都觉暖了。

秦愚看着外面的天色,道:“今日风冷,便在屋中看书吧。”

宁娈心里正开心,便听着秦愚又补充道:“把《武者德》全本默一遍后,再把桌上另两本《大义论》、《风起》通读”,瞬时她便又在心中哀嚎起来。

于是师徒两人,一个书案前发奋苦读,一个桌边悠闲用汤匙搅拌着热汤。

这会儿冬生突然推门进来,嘴角边尚还沾着点油花儿没擦干净,显是也刚喝完自己那碗。

他道:“庄主庄主,九叔叔往这边过来了。”

秦愚笑他:“九叔叔来就来了,怎生你又怕成这个样子。”

冬生便和宁娈一般,素来最是怕钟离九,背后都是要叫他疯子的。

果然这边宁娈肉眼可见地将背挺直了起来,待冬生一溜烟儿跑了后,她便又转头对秦愚道:“师父和师叔既有话聊,怕是不方便,徒儿还是先出去吧。”

说着她就要从书案边站起来,也溜之大吉,可哪晓得如意算盘又被秦愚阻住了,“你且在这吧,并不妨碍我和你师叔说话。”

说话间钟离九已经推门进了屋。

秦愚从桌边起身,向内间居所走去,随后取出一只宽大的木匣,放到桌面上,道:“师弟来的正好,这次到新京城又遇到医馆有新药配成,虽你现下已好得七七八八,但终究还要用药固着,不可反复。”

钟离九自进屋后,眼睛便一直盯着桌上那只冒着热气的汤碗。

秦愚便再道:“小徒做的,我还未动口,师弟若不嫌便坐下吃点暖暖身子。”

钟离九收回目光,一撩袍摆坐到凳子上,莫名笑了几声,语调甚是怪异,道:“师兄自吃吧,我这人吃不得残羹。”

天下怎就会有这般人,仿佛嘴里生了蒺藜球,总要说几句不中听的刺人耳朵,令人生厌得紧。

宁娈心中替师父老大的不畅快,可秦愚却似并不计较,只是淡淡笑了笑,便当真自食起来。

宁娈所做的面蚕大小均匀,各个都似孪生的,用汤匙舀起来更是嫩白软糯,看着便极有食欲,而那肉汤香味更是浓郁,轻轻搅一搅则满屋飘香。

屋里一时陷入沉寂,只有汤匙偶尔碰到碗沿的清脆声音。

直等到秦愚用完那碗汤,钟离九才慢悠悠开口道:“师兄真是好胃口。”

秦愚将碗推远,再次将木匣推至钟离九面前,“药法用量匣中已写明,师弟务要按时服用,方可大愈。”

钟离九语气不善道:“这等腌臢之物,吃了只会早死,又怎会大愈!”

师父辛辛苦苦自新京城带回来的药,一路上天寒地冻的那般颠沛,师父都总是将药匣亲自背着,他倒要说是腌臢之物,宁娈光是听着便觉得这师叔说话实在可厌。

秦愚倒似不在意,只是道:“我知你素来看不惯祝圣手,但这药却并非他所炼制,乃是汝先生亲做的,你大可放心服用。”

听到“汝先生”这三字,钟离九似有所触动,抬眼去打量那木匣,随后突然道:“师兄自少时行的便是清正之途,却不想能为陶瑛做到这般田地,怕不是与她已有了同门之外的私情?”

两人谈话突然涉及到这般私隐之事,宁娈想认真默书都做不到,索性悄悄地多听了几耳朵。

秦愚正色道:“我们同门师兄妹三人自少时便一起长大,我对师妹从来有的也只是同门之谊,未有其他。”

钟离九似是听到了笑话般,“未有其他?那师兄这样的人,何以做到这种地步。你管那祝崇叫什么“祝圣手”?他这圣手之名是怎生来的,旁人不知,我却知,师兄你亦知。说起来,这天下的旁门左道,哪一个能狠绝过他?”

这二人说话似打哑谜,虽不背她,她却半分也听不懂。

说到这里钟离九突然笑了起来,先初只是嗓子里溢出的轻笑,随后那笑声愈发抑制不住般,乃至有些发了狂似的。

那笑让宁娈听得发冷,生怕他这是又犯了疯病。

可突然他又戛然而止,阴声道:“你这小徒懵懂得很,倒让我生出几分怜惜来,却不知师兄对她,有没有半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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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娈秘事
连载中薇风凛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