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屈辱

第二日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早起时秦家庄上下已是白茫茫一片,当是昨夜半夜便下起来的。

这样的天气不好习武,秦愚便让宁娈在屋中读书,脚下生了火盆,案上又放了暖手炉。离书案不远处还有一座泥炉,上头座着茶水,一直咕嘟咕嘟地响着。屋中倒是一点都不冷。

宁娈读书读的正困倦时,外间大门忽然洞开,一阵冷风袭入,瞬间便钻入她的衣衫里,冷得她打颤。

宁娈抬头去看,正见到师叔钟离九跨进屋里来。

昨日才见过的师叔,怎么今日又见到了?宁娈顿时觉得自己身周寒毛都竖了起来。

钟离九进屋后并未看向她,而是直接走到秦愚所坐的小榻另一边坐下。

秦愚自假寐中睁开眼,见到他来似也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了句:“师弟来了。”

他起身到泥炉旁又倒了一盏茶,见宁娈正望过来,便提醒她道:“心无旁骛,仔细读书。”

宁娈便转头继续看她手中的那本《武者德》了,只是心里总也似不太安宁。

秦愚和钟离九这师兄弟两人坐于小榻两边喝茶,开始谁也未说话,倒是后来钟离九突然开口道:“师姐她还活着吗?”

秦愚道:“小九,往事已矣,又何必还记挂在心上。”

钟离九突然笑起来,片刻后收了笑道:“师兄教训得是,我不该总记着这些,记着无用,我应当想想怎么能讨回来才是!”

秦愚的茶盏置于小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宁娈没有回头,却也知道师父此时该是不大高兴的,于是不自觉端正了身姿,愈加作出认真读书的架势,可耳朵又不能关住,她不得不被动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秦愚道:“当年之事并非全然是她的错,你已然废了她的腿,又何必······”

钟离九便冷笑着道:“不过废一条腿而已,我尚不解恨,来日再见陶瑛,便将她另一条腿也废掉。”

“陶瑛”这个名字在钟离九口中说着,当真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极。宁娈想起昨日他问起她“陶瑛是你什么人”时的神情,心中一阵悚然。

她总觉得,此时他的目光当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为何呢?许是因为自己与他口中的陶瑛有几分相像的,这样想来她也便明白了曾经山泉池那次,为何钟离九癫狂中见到自己,二话不说便要下那般死手。

钟离九过来,仿佛专是为了说这一番话,说完后便起身离去了。

钟离九离去后,秦愚也起身踱步到窗边。

因到了冬月,窗子是新浸的油纸所糊,纸面上画着浅山,既不影响透光又增意境,虽是如此,外面的雪影树影也只是看个轮廓,并不甚分明,他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娈犹豫半晌,方开口轻声唤道:“师父。”

秦愚容色微沉着回头看她,她想要说句什么为师父分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愚面色稍霁,望着她眼中似有了淡淡笑意,对她道:“你最近武艺习练得颇有进步,书也读得认真,明日要不要同师父去趟永宁城逛一逛?”

宁娈瞬间便有些雀跃起来。

可是一想到曾经她在永宁城的数年里回忆,又有些恹恹的。

秦愚道:“怎么,不开心吗?永宁城里近日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我想着你许是从前都没见过。”

宁娈到底是年岁轻,未抵抗得住新鲜玩意儿的诱惑,从前虽在永宁城,可却鲜少能走出品月楼,所以永宁城中的一切于她都尚是新鲜的,于是便欢喜地应了。

第二日她和秦愚辰时初出了秦家庄,辰时末已到了永宁城。

冬日里的永宁城纵然是雪后也依然繁闹,秦愚带着她先去吃了城里的一道名吃,是用糙米做的小点心团子,里面裹着些馅料,酸酸甜甜的口味甚佳。还在路边又买了些冻果,果肉不同于当季时的口味,反而多了点酒香。

吃完后又带着她去了城中最繁闹的街市,里面尽是些铺面,卖各种各样的物件。有发饰、有衣衫、有胭脂水粉、还有各种新奇物件。

逛到这里时,宁娈便很有些拘谨。

街市上的女子但凡到了这里,那必然是面上带着欢悦,东挑挑西拣拣,总要买几件才算数的。

宁娈自到了秦家庄,日常一切皆依赖于庄中所给予,对钱财无所求。此时面对这些琳琅满目的物件,她只管淡定矜持地跟在师父后面,眼睛并不东看西看。

待逛了半条街后,秦愚问她道:“可有所看好的东西?”

宁娈摇头,“并无。”

秦愚便站定,看着她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些好奇心的,这些铺子里的玩意儿,你都可以去看看。”

宁娈仍旧摇头,“师父,这些都是些寻常之物,徒儿见过,故而并无好奇之心。”

秦愚也不戳穿她,只是隔着衣袖布料拉起她的腕子随意走进了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对掌柜的说道:“挑些女子所用胭脂水粉,包起来。”

说完便要自袖带里掏银钱付账,被宁娈拦住了,“师父,我用不了这许多。”

掌柜的手脚麻利,已经挑出七八盒摆在柜面上,宁娈打眼一扫便知是些上等货,不知要花费几多银子。

秦愚笑着望她,“那便自己去挑些可用的。”

自胭脂水粉铺子里出来后,又进了成衣铺子,果脯铺子,发饰铺子,这一条街走完,怀里已七七八八抱了许多布囊纸袋。

像她这般大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爱美的,这买下的桩桩件件说是不令她欢悦,那便一定是假的。

眼见着已到正午,秦愚道:“隔壁那条街上有一家食铺,名头很响,我们便去那里歇脚用饭。”

从方才起便一直很欢悦的宁娈闻言,突然便安静下来。

秦愚似是没注意到她的面色,举步向隔壁街巷走去,宁娈只得跟上前。

隔壁这家名头甚响的食铺叫做葛家食铺,里面的汤饼、面点已及馄饨、各色冷热菜品都很叫座。

两人上了二楼靠窗坐下,先叫了两碗热汤馄饨,又点了几样小食和蒸菜,师徒二人便暖和和的吃起来。

吃了一会,秦愚道:“这冷天里喝盏热酒最暖身,只可惜这家食铺不贩酒。”

宁娈听他此说,便停筷四处打量一番,屋内几桌食客确然桌上都无酒。这条街上该是有酒铺的,宁娈顺着窗子向外望去,结果看到正对面便是一家酿酒铺。

她当即不假思索,要去对面为师父沽酒。秦愚也不拦,由着她去了。

宁娈来到对面酿酒铺沽了酒,付账之后回转身正要过到街对面去,突然便被两三个男子拦住。

“等等,这小娘子不是之前品月楼里的月筠姑娘吗?”有一人伸手欲去按宁娈肩膀,另两人细细看过亦称是。

果然怕什么便来什么。

秦愚方才说起这家食铺时,宁娈便已然想到这条街最里面的那座三层楼阁便是品月楼的位置所在,她担心在这条街上难免要遇到从前品月楼时眼熟的客人。

她现在已是良家女子,再遇见那些人难免尴尬,若被人当街叫破则愈加难堪。

可是眼下,便已是这般情形。

宁娈瑟缩着要躲走,那三人不依不饶,又将她围住。

宁娈慌急中抬头向葛家食铺二楼窗处看去,窗扇此时是半开的,她的目光便正好撞进秦愚的视线中,她看到秦愚的眼神是凉的,与平时和煦的他全然不同,他不动,只安稳地坐在座位上,静静地望着宁娈。

宁娈瞬间便僵滞在原地。

这一瞬间,她仿佛又活在了品月楼的楼阁中,倚门卖笑、搔首弄姿。

有人凑上前调戏她,有人便在远处嘲弄地望着她,她从来便未脱出过那里,从来便未变做过良家女子。

她手里拎着给师父秦愚沽的热酒,心上却是透骨的凉,随之而凉的还有脸侧,在她未察觉到的时候,已然有泪水潸然。

那三个男子仍旧拦着她,一男子调笑着对她道:“月筠姑娘现下是在哪里谋生,我们也好去捧场。之前你的头夜我们哥仨可也都是拍过的,只是财力不如人,这才作罢。若你还未被人梳弄,不妨于我哥仨中挑选一个,或我三人一同梳弄你如何?”

宁娈微微闭起眼睛,任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过,从前品月楼中日日都是这种情境,她已然习惯,从不觉有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她再遭遇此种情境,从前习以为常之事,此时却让她心中充满耻辱。

难道她曾困顿于青楼,便一生都要困顿于青楼吗?即使她已是良家,这种被人调弄的屈辱感莫非依然要伴她终身吗?既然如此,那还何必要让她脱出青楼,倒不如便让她去做妓子,让她不知屈辱为何物,那便再不会有此际的难堪和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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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娈秘事
连载中薇风凛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