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219型营养剂三瓶，已出仓，请注意是否掉落。”
自动贩卖机中传出几声掉落的声音，洛曜推开取货口的小门，便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三瓶无色塑料瓶。他将营养剂取出，一只手从三支中取出一支，在取出的同时用大拇指顺势撬开瓶盖。
“啵”的一声，瓶盖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精准落入一旁路过的机器人怀中。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垃圾桶，里面装着各种垃圾，小小的瓶盖很快便融入其中。
洛曜在心底吹了一个口哨。
虫族有着吞噬一切的能力，与它们发生战争时，资源只会有去无回。为了不浪费任何一点资源，所有垃圾都会被统一回收，分解成分子，而后被组合成新的物资。
这一项技术发明在虫族侵袭的初期，那时只有人类孤军奋战，科技还未达到星际级，只能不断被虫族压缩生存空间，为了节省资源，当时的祖先便发明了这项技术，而后一直延用到今天。
洛零一边含着营养液，一边转身。
因为和梅赛德斯“亲昵”了一会儿的原因，他来食堂时熟食已经被抢完了，只剩下贩卖机里的营养液。
正当他思索着回去要不要继续工作时，耳边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对于一个常年呆在培养室中的人来说，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洛零本来迈开的步子突然止住，一点一点，将视线重新放回贩卖机身上。
看样子他还是没清醒。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贩卖机里看到满满的工兵虫呢？
方方正正的贩卖机外壳正敬业地播放着营养剂广告，向路过的人推荐新上市的营养剂，而它的内部，却不再是一排排摆放整齐、各色的营养剂，而是一只只外表像是古时代蟑螂的中型虫族。
它们有着虫族高活跃的特征，会进行分裂繁衍，是研究室里用来充当小白鼠的存在，适用于大部分研究。即便没有刻意培养，这种虫族也会大量繁衍，再频繁的研究，也比不过它们分裂的速度，因此每个培养区域都会有一盒该虫族的培养皿。
这是虫族里智力最低下的工兵，也是研究院最常见的虫族。因为太过常见，没有任何特殊性，命名学者甚至懒得给它重新想名字，便直接给它命名为工兵虫。
而它们在虫族中的作用，就是搬运以及建设虫巢。当搬运的东西比它们身体大时，数个工兵虫将会汇聚在一起，互相吞噬，最后成长为一个大型工兵虫。
虽然它们的外形像古时代的蟑螂，但足上却充满了锋利的倒刺。为了节省不必要的成本，贩卖机的玻璃并不是什么坚固的合成玻璃，割开这种玻璃对于工兵虫来说小菜一碟。
但贩卖机中的工兵虫并没有破开玻璃，从里面冲出来。
洛零呆呆地看着贩卖机，看着贩卖机中到处乱爬的“蟑螂”，感觉连含在嘴中的营养剂都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此刻，工兵虫爬行时足与玻璃之间产生的摩擦声、翅膀下意识颤动时发出的声音，与虫族相关的所有声音，都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
他一脸苍白，大脑一片空白。
在那些嘈杂的摩挲声中，他似乎又听到了在实验室中的呼唤。
“母亲······”
“······母亲。”
一声接着一声，各色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无数人在呼唤着他们的母亲。
“······喂，洛零？”
洛零被狠狠拍了一下肩膀。
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跟着一颤。但托此福，他险些出窍的灵魂重新回归身体，面前满玻璃的工兵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他慢半拍地看向身后喊他的同事时，对方已经一脸不耐烦，举着手打算再拍他一次了。
骤然对上那张苍白的脸，哪怕是再陌生的同事也有些于心不忍，心底的恼火瞬间消散，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没事吧？脸色这么苍白。”
“你不会是又连续加班了吧？”
洛零嚅嗫嘴唇，下意识瞥了一眼贩卖机。里面是摆放整齐的营养剂，一旁的广告依旧播放着先前他看到的那部分，虫族的出现如另一场幻觉。
“······嗯。”
洛零虽然来研究院只有一年，但其工作狂的作风已经人尽皆知了。
同事一脸无语——其实他也不算是洛零的同事，他是隔壁药剂室的研究员，和洛零隔了两三个培养室的距离——将手中的极速充能饮料丢进洛零怀里：“我说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是你同事跟你换的对吧？”
洛零手忙脚乱地接住饮料，看着手中的饮料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喝过除了咖啡之外的其他饮品，虽然饮料上面的“极速充能”四个他都认识，但对于这是什么类型的饮品，一无所知。
洛零：“嗯······谢谢。”
同事叹了口气，看着他苍白的脸，也不忍心耗着他继续在这里尬聊，“买好东西就赶紧去休息吧，距离下一轮检查时间还有四五个小时，可以补一下觉。”
洛零点头，在同事麻木地去买营养剂时，眼睛快速从贩卖机上瞟过。里面依旧是摆放整齐的各色营养剂，没有任何一只虫族的身影。
他抿唇，再次郑重向同事道谢之后，在同事不回头的挥手中转身匆匆朝生食区跑去。
研究院的食堂虽然设有生食区，却没有烹饪的厨房，最多只有茶水间的微波炉，因此除了喜食生食的种族和人类之外，没有多少人会关顾这里。
他胆颤心惊地在生食区里逛了一圈，将所有种类的生食都买了一遍。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出现幻觉，反倒还遇到了其他同样在假期里值班的其他研究员，这让他多少有了一些勇气。
但若他低下头，便会发现自己脚边有着似黑色薄纱一般的东西在飘动，并且会被他移动时产生的风力紊乱一瞬。
那东西一路蔓延，像是跟随着他一起从培养室中出来的一般。
···
梅赛德斯不知何时会结茧，而生食又是新鲜的最好，因此洛零打算今天便将所有生食都投喂给梅赛德斯。
但培养皿只有那么大，梅赛德斯的口器也只有那么小，如何让它在一天之内将这些都吃完，让洛零有些犯难。
更别说他现在困意上涌，估计没法盯着梅赛德斯进食，从而及时将食物投喂进去。
想了想，洛零最后还是打算先将培养皿中放满。
他随手将营养剂放在桌上，熟练地为自己戴上手套，打开盖子，将梅赛德斯提起，放在一旁准备好的小培养皿中，而后，将生食从大到小一层一层摆放。
做完这些之后，洛零呼出一口气，将梅赛德斯重新放进装满生食的培养皿中。
为了荤素搭配，他在每层生食下面都垫了不同的叶子。
看着一进入培养皿就开始进食的梅赛德斯，洛零安心地关上盖子，从抽屉里搬出毛毯，放平椅子，设置好闹铃之后，便打算开始睡觉。
他是在工作岗位上睡觉的惯犯了。
上司曾多次警告他不要在培养室中睡觉，并不是因为觉得他这样有碍观瞻——像他这种人前社恐的性格，就算睡觉也不可能当着同事的面睡——而是因为培养室中养的都是虫族。
这里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虫族都有，一旦有一个培养皿中的虫族突破坚固的玻璃，若他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离开培养皿的虫族将会越来越多，其后果不堪设想。
但无论上司将危险性如何夸大，洛零都死性不改，经常在培养室中休息。
他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以前那么多次都过去了，这次也肯定不会出什么事。联盟用来培养虫族的合成玻璃每年都在更新，一年比一年坚固，除非这里出现大型虫族，若不然这些从小就生活在培养皿中的虫族根本不可能离开培养皿。
上司太夸张了。
尽管培养室中虫族爬来爬去的声音永不停歇，但这里是洛零熟悉的环境，他很快便将心中残留的害怕情绪抛开，陷入了沉睡。
培养室中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隔了一层纱，在洛零的思绪飘向远方时，那些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调。
在贩卖机面前听到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像隔着一层纱，又或是隔着一层水雾，声音朦胧不甚明晰，让洛零刚消下去的恐惧再次涌上头。
他蹙起眉，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像古地球的鬼压床。
他第一次发现培养室中的声音竟如此恐怖。当削弱声音的玻璃消失，那清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如3D环绕音笼罩着他。
任谁被这些声音包裹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更别说洛零才经历过一场惊吓。
他依旧在梦中沉浮的神经不由自主绷紧起来。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洛零原本一片漆黑的梦境中也逐渐出现虫族的声音，并且数量越来越多。
若不是在此出现的虫族与贩卖机中出现的虫族不是一个种类，他恐怕要以为自己变小进入了贩卖机中，成为那群“蟑螂”的盘中餐了。
在梦中出现的虫族比工兵虫要大上不少，并且随着数量逐渐变多，洛零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战场上经常会出现的有名虫族——尖刀虫。
尖刀虫的身躯与螳螂相似，尾部却多了一条如蝎子一般长着针的长尾。它们是虫族出名的先锋队，擅长通过灵活的身体绕到后方，刺杀军队中的薄弱点。
这些尖刀虫张开翅膀，急速向洛零袭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脑袋前面。
但意料中鲜血喷洒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那些向他袭来的虫族们挥舞着足上锋利的“武器”，直直从他身体里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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