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如果患者明显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有强烈的反应,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或者这个人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面对创伤,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逃避,我们惯用逃避来抵挡痛苦,这是人体本能地自我防御,就像有的人被蛇咬后看到绳子也会害怕一样。我们要理解这种逃避行为,要学会包容他们,但如果逃避已经没有办法减轻他们的痛苦,就需要换一种方式介入治疗。对于有些人来说,有时候直面创伤反而是能够治愈他们的一种方法,但对于有的人来说直面创伤反而是最锋利的刀。具体采用哪种方法,需要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来实行,不能自以为是地采取行为,因为很可能会加重患者的病情。”

与齐想的对话还历历在目,江弦生的逃避行为已经无法给她自身带来正面效果,舒明言决定亲手创造一个能够切实刺激江弦生记忆的场景。

这个决定做得很草率,舒明言的直觉告诉她这一世不一定会是结束,因为她又开始做梦了。但这次和上一世不一样的是,每次醒来都会忘记梦中的内容,舒明言只知道自己在梦里很悲伤,每每醒来,泪水都打湿了枕头。

那股深切的悲伤缠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只是依稀记得,每一场梦境的最后,都有人对她说:“还不能结束,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结束?谁还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不清楚、不明确的话语让舒明言莫名的有些焦急。

时间像勒在脖颈上的一条绳子,开始很宽敞,逐渐一点点收紧。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要尽快,所以,在看到任灿枪击岑观河的剧情时,一贯稳扎稳打的筹谋的舒明言决定冒进一次。舒明言去求了小姨,求了谷山河和剧组成员,一开始被严词拒绝,但见她真切恳求,最终还是同意了。电影是真实的,拍摄也是真实的,唯一区别的就是,创造一个足以乱真的死亡场景。

剧组人员不能太多,太多容易引起恐慌或者反效果,所以在拍摄时特意减少了在场的工作人员;舒明言以前为了演某个角色通过训练能够将呼吸的幅度降到很轻微,能够做到完全闭气5分钟;正常情况下的江弦生不容易被欺骗,所以需要在前期拍摄让她处于轻微混乱状态,再由谷山河在拍摄时反复NG攻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加上长时间处于寒冷状态下会降低人的反应速度,通过化妆掩盖装戴的特殊材质的装备,贴在皮肤上的特殊材料能够极大程度遮掩心跳和脉搏;特殊的枪,特殊的子弹和提前抽取的血浆,只有这样,才有很大可能性可以骗过一个极度慌乱的人,让她忽视那些不自然的疑点,陷入一个真实的场景。

舒明言承认自己是在赌,也想过这个冒险的后果,但舒明言相信自己的直觉,冥冥之中有个人告诉她必须要这么做,只有极致的崩溃,打碎她竖起的高墙,才能迎来新生,破后而立。

感觉是一个很玄的东西,人的一生很多时候都会跟着感觉走,或好或坏。顺着感觉或者逆着感觉,都或许会带来好的结果,也或许会带来更坏的结果。此刻的舒明言选择相信感觉。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血浆炸开,舒明言顺势倒在雪中,屏住呼吸,微睁着眼,眼见江弦生转身,眼见她颤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眼见她凑近感受不到呼吸后神情绝望。

但,舒明言没有想到,或者是她想到了,但是她觉着自己可以避免这个结果。

舒明言想得很好,她想,只要在江弦生崩溃后醒来就好,只要及时抱住江弦生,抱住她,就不会发生最坏的结果。

但——

-------

是血的味道,江弦生很熟悉这个味道,无数次闻见,舒明言血的味道。

她跌跌撞撞跑来,短短十几步路,她跌倒数次,复又爬起来往前,再接着跌倒,最后几乎是爬到舒明言身边。顾不得脏污是否会玷污面前的人,左手抓住右手手腕,颤抖不已的手在此刻奇妙地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凑近鼻下。

没有呼吸。

她的呼吸急促,瞳孔放大,眼球在晃动。

江弦生愣了足足一分钟,周遭嘈杂的呼救吵得她没办法冷静下来,只能强忍慌乱继续探查。

脉搏,摸不到。

心跳,听不见。

慌乱下的人果不其然,失了判断的能力,不能仔细探查分辨,过往的惨烈在浮现,幻影变了模样蹲在舒明言的“尸体”旁,指着胸口的血色,在耳边不断重复话语。

【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

【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

【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

如此往复,然后另一个幻影也走了过来,停在舒明言的“尸体”身前,江弦生抬头,过去的自己抬手指她。

【你又害死了阿言】

她开口说道。

【你又害死了阿言】

她们开口说道。

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我又死了我又一次被你杀死了你又害死了阿言你又害死了阿言你又害死了阿言你又害死了阿言你又害死了阿言你又害死了阿言你又害死了阿言——

言语是利器,毫不留情,一下一下,扎入她的心。

“阿弦,我爱你。”

“阿……弦……”

“阿弦,来生我们也要在一起哦~”

“走!阿弦!快走!”

“阿弦不怕,我不会有事的。”

“你们放开她!!!只要我死就可以了吧!!!”

“阿弦阿弦,你要相信我。”

“别、管我……阿、弦……”

往日的相处与最后的诀别反复在脑海里拉扯,仿佛要将江弦生分成两半,过往与现实交织,最终汇聚成第六次重启的死亡影像。

“阿弦……离开我……活下去!”

那时的阿言明明已经浑身是血,或许是知道她们已经没有能力反抗逃脱,束缚压制被解开。血肉模糊第一次直白地展现在江弦生眼前,不是夸大的形容词,而是诚实的描述,舒明言的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手上、胳膊上、腿上、腹部……到处都是伤口,只有脸是完好的。宛如受了古时的凌迟之刑,有多少瞬间,江弦生觉着舒明言已经死去,但她还活着,没了支撑的舒明言没有倒下,虽然是跪坐在那里,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那人没有走远,依旧隔着大火看着她们,看着舒明言也看着趴在地上,没有被剜肉,而是被刀划得皮开肉绽的江弦生。

距离分明只有几步之遥,但对于那时的她们来说如同隔了万千一样,因为那时的她们,谁都没有气力再往前挪动一步,江弦生伸着手,始终无法触及对面的舒明言,连她的影子也碰不到。

大火吞噬意识之前,舒明言用最后的力气张开了口,话语清晰地烙入江弦生耳中,烙入她的眼里,也烙入灵魂。

世界忽地安静下来。

啊,阿言又死了,又被我害死了。

江弦生感觉自己的脑内安静得出奇,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没有别人的话语。

是的,她又一次因你而死。

自问自答,江弦生只是自问自答,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似的,只余下舒明言的尸体,四十九具舒明言的尸体。

真实的舒明言睁眼,坐起,江弦生都视而不见,除了那四十九具尸体,她看不到任何事物。

四十八次重生,与最初一世,四十九具舒明言的尸体,一具不少。

她又死了。

恩。

那就再来一次吧。

好。

下一次会成功吗?

不知道。

下一次要远离她。

对。

那就再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

江弦生带了一把折叠刀,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穿的什么衣裳,她都会带上一把折叠刀。不论是换一件戏服,不论是拍哪一场戏,她都会将折叠刀放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或藏在某个包中,或绑在某个方便拿取的位置。

冬日的任灿穿了一件加厚的冲锋衣,两侧有兜,衣服很厚,放一把折叠刀,别人根本发现不了。

手中的枪比方才轻了些许,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江弦生下了判断。

江弦生的动作很快,也很熟练。

刀割开喉咙需要多久呢?

刀割开颈动脉需要多久呢?

用刀割颈自杀需要多大的力气与勇气?

有人说养成一个习惯至少需要二十一天,有人说学会一个技能只需要一天半,有人说学会到熟练可能只需要七天。第三十次重启时的自裁江弦生动手很生疏,第四十八次重启的江弦生动手很利索。

或许几秒,或许十几秒。

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当下的环境里很小,小得无法察觉。

江弦生跪在雪地里,胳膊撑着地像是在哭,当舒明言反应过来时,已经血如泉涌,喷洒出来,染红了下方的积雪。

温热的,真实的。

9.19写完这章,我得缓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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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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