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深夜的，谁啊。
“大根叔，我啊，大牛。”
谁？
“陈幺家的大牛。”
陈大牛父亲排行老幺，没有具体的名字，人称陈老幺。
“啊，大牛啊，你回来了？你不是在五羊城赚大钱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看着拖拉机上的东西，“以后不出去了？”
早前几年就有附近村的人说在羊城看到陈大牛，据说他养了个很会赚钱的姑娘，带着他过好日子。
村里人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随着陈大牛寄回家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家不得不相信那个三拳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陈大牛确实是赚钱了。
但也没听说陈大牛要回来啊？
难道在外面惹事了，回来躲一躲？在看陈大牛身后，一二三个孩子，全部都在，难道？？？
陈大牛笑呵呵，一板一眼地回答，因为宝贝女儿考上了大学，回来看看父母亲人顺便拜祭祖宗，感谢祖宗保佑。
“这是我女儿龙溪，这是我儿子秦绍和秦琅，回来认认人，拜拜祖宗。”
“好啊，真好，小龙都这么大了。”当初陈大牛捡到陈龙溪后给家里写信，让家里帮忙上户口，所以不仅陈家整个下河村都知道陈大牛养了个女儿陈龙溪。
不过两年前，陈龙溪把户口迁入了田家，成为了羊城人。
这么多年，陈龙溪四第一次回村。邻居陈大根没想到陈龙溪长得这么漂亮，还聪明，竟然考上了大学，还是吃香的医学院，毕业后就是医生了。
“好啊。”陈大根用力拍拍陈大牛的肩膀，“你也苦尽甘来了，好日子在后头呢。”当初陈大牛说要出远门找媳妇，村里所有人都反对，觉得没有必要，女人走了就走了，再娶个寡妇生个孩子，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
找人的钱都够再娶一个了，真的没有必要。但陈大牛坚持，大家就都等着他灰溜溜回来。
谁想，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回来好啊。”陈大根看着陈大牛长大，真心为他高兴。
“你爸等你很多年了。”
陈大牛瞬间红了眼眶，“叔，我先回家了。”
“好。我和你一起过去。”陈大根一边走一边喊“陈幺，你家大牛回来了。”
“是大牛啊。”
“大牛回来了。”
“陈幺、梅花，你们家大牛回来了。”
......
下河村人口不多，大多团结，看到陈大牛回来，不少人纷纷出门看，然后热热闹闹地一起走去陈幺家。
至于陈大牛带回来的拖拉机则在后面慢慢跟着。秦琅小屁孩已经被人抱在怀里，时不时地捏捏他白嫩嫩的圆溜溜的小脸蛋。
秦琅只能咧嘴笑，眉眼弯弯，左一句‘叔叔好’右一句‘婶婶好’，漂亮可爱，礼貌懂事，绝对是所有叔叔婶婶的最爱。
也有人拉住陈龙溪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再感慨地擦擦眼泪，感慨陈大牛苦尽甘来。
陈龙溪嘴角都要笑僵了，但为了老父亲的面子，忍着，忍着，然后假装热情地敷衍着众人的各种问题。
乡下人热情，也没有边界感，什么问题都有。有人问陈大牛这些年真的赚钱了？做什么生意？能不能说说聊聊？
还有人问陈大牛这些年真的没有再给陈龙溪找后妈？真的一个人过来？也有人问秦绍、秦琅兄弟两人怎么没改姓？
秦绍、秦琅兄弟为什么没改姓？
因为他们的父亲是烈士，是英雄。虽然养了他们兄弟两，但陈大牛从来没想过要让他们改姓，更没想过要他们忘记自己的亲生父亲。
什么问题都有，一个接一个砸来，陈龙溪挑能回答的回答。
不能回答的就笑笑，假装文静，假装天真懵懂。
“大牛。啊啊，我的大牛。”
陈大牛的娘梅花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住陈大牛，眼泪刷刷地流，一边哭一边拍打着陈大牛的肩膀，“我叫你走，我叫你走......一走不回，是不是想要死在外面？”
“你还知道回来。”
“你，你是要担心死我啊。”
“你个不孝子。”
“我打死你。”
......
梅花哭得声嘶力竭，想要把这十几年的想念和担心统统哭出来。陈大牛走了多少年，她就担心了多少年，随着年纪越大就越担心，担心她等不到陈大牛回来就去了，担心自己来不及见陈大牛最后一面。
“娘，我不孝。”陈大牛大哭，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娘哇哇大哭，哭得一脸的泪水鼻涕。
“你就是不孝，不孝子啊。我打死你。”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这些年，家里人一直担心陈大牛在外面过得不好，担心他被人欺负了，甚至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死在外面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后来，陈大牛寄回来的钱和物越来越多，家里人不仅不放心，还担心他在外面做什么不好的事，担心他是不是走了歪路......
幸好，镇上有人在羊城见过陈大牛，说他过得很好，家里才稍稍放心一点点。
“娘。”陈大牛‘咚’的一声跪下，“娘。我错了。”
陈大牛啪啪给自己两巴掌。
当年离开靠着一腔的愤恨，不甘心，就想要一个答案，然后不管不顾地走。后来是不敢回来，没脸回来，再后来是没钱回来，连车费都没有......总想着等等，再等等，等手里有钱了，等小龙长大了，但他忘记了，父母会一天天老去，不会在原地等着他。
十多年过去，父母已经老了，满头白发，满面皱纹......
陈大牛跪磕头，一下一下，求父母原谅他的不孝。
他错了。
他应该早回来看看的。
陈龙溪愣了下，傻眼，老父亲跪父母，她这个孙女要不要跪？
她不习惯下跪啊？
陈龙溪假装看天看地看邻居，就是不看哭得一塌糊涂的老父亲。
“好了。先回家。”陈大牛父亲陈幺也也眼眶通红，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儿子了，没想到有生之年......
邻居们也劝着，孩子回来时好事，而且带着儿女带着一拖拉机的东西，是风光，是衣锦还乡，作为父母应该高兴。
“别哭了，孩子回来是好事，是好事。”
“先回家，给孩子准备热水和吃的，坐了这么久的车应该也累了，饿了，困了，赶紧回家去。”
村里人赶紧把陈大牛和梅花搀扶起来，“梅花啊，孩子回来了，好日子也来了。”
陈幺和梅花夫妻两人同时擦擦眼泪，“不哭。高兴。”
他们家大牛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高兴啊。
陈幺揉揉通红的眼睛，“这是龙溪吧？长这么大了。”
“爷爷好，我是龙溪，这是弟弟秦绍、秦琅。”
秦绍、秦琅异口同声，“爷爷好。”
“好。好。”陈幺抱起秦琅，“长得真好。饿不饿？”
秦琅摇摇头，“不饿。”的确不饿，他们在县城吃了一顿，路上也没少吃各种的饼干和小蛋糕还有其他的小零食。
半点不饿。
但累，还困。
秦琅小小地打个呵欠，然后努力提起精神和陈幺说话，哄得陈幺哈哈大笑，直喊‘好孩子。’
“大牛，回来就好。”
“大哥。”陈大牛眼睛都哭肿了，“我，对不起你们。”
他一走了之，家里的父母、田地则全部交给家里的兄弟几个，他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兄弟。
‘啪’，陈大牛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对不起。”
“好了。好了。你好好的就好。”陈大哥也眼睛通红，说不埋怨是假的，但更多是担心，这个弟弟从小就老实憨厚，看似好说话，其实就是一根筋，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当初，大家都阻止他出去，但他借钱也要走。大家本以为他找前妻问个答案，就会回来，没想到他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幸好，他在父母还在的时候回来了，否则，陈大哥肯定是要长兄为父好好管教他，狠狠揍一顿的。
“二哥和四弟他们呢？”
“分家了......”
随着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他们家早在几年前就分家了，陈幺、梅花夫妻跟着老大陈铁牛一家过，老二陈强牛一家还有老四陈小牛一家则分了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因为陈大牛这几年没少寄钱回来，所以陈幺和梅花夫妻帮他要了一块在宅基地，给他建了三间平房，希望有一天他回来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需要去麻烦哥哥弟弟。
兄弟几个都已经结婚生子，谁麻烦谁都不好。不是说感情不好，而是不方便。陈幺、梅花夫妻想的事，即使有一天，他们两老不在了，陈大牛想回来也能随便回来看看，总有他的一个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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