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阳光照在了午门的大地上,晃的人睁不开眼睛。阮苏秋跪在最左,被软禁了半月的身体虚弱至极,摇晃着将要摔倒。法场内外围了数层百姓,嘀嘀咕咕讨论着这个即将被斩首的女人。
“惨呐,这尚书府二小姐,守了三年活寡,结果一朝夫君战死边疆,自个儿这会儿还得跟着将军府一起被处死。”
“我听说,那将军府可是被陷害的,有人其实是眼红大将军的兵权呢。”
“这么讲来,那皇上借着这次战事,不过是想收回兵权罢了,也是该他们倒霉。”
“那可不,这大将军,大公子,二公子,一家爷们全去了战场,家里只剩下老幼妇孺,还不是任人捏扁搓圆。”
“嘘,小点儿声,小心惹祸上身!”
头顶的太阳明晃晃地走到了当央,监斩官的令牌“啪”的一声砸在了脚边,手起刀落,一道血痕溅向了第一排百姓的鞋上,人群向后退去又向前拥挤。
阮苏秋失去意识前想到,这还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接着,她便陷入了黑暗。
“嘶!”
阮苏秋忽然从床上坐起,一把按住了自己的后颈,那皮肉分离的疼痛似乎还在持续,可是她将手放在眼前,并无半点血迹。
阮苏秋眯了眯眼睛,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芙蓉纹路的纱窗半开,光线透入屋内,打在了窗边的黄花梨木书桌上,一台上好的端石双龙砚压住了几张白麻纸,顶上那张墨迹还未干透。
阮苏秋稳了稳心神,起身抚开床幔,站到了桌前。
“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阮苏秋记得这句诗,将军府刚来下了聘,交换了庚帖,阿娘将此事告诉告诉自己时,还笑说这是爹爹给她千挑万选的好婚事,那小将军与自己八字极合,天生是个带福缘的,这是一门极好的姻缘。
她将阿娘送出小院时,月已升上枝头,她便在纸上抄下了这句诗。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已经被砍掉了脑袋!后颈凉嗖嗖的痛感依然未散,即便是噩梦,那也该在将军府的卧房里醒来,怎么会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
阮苏秋忍不住想了些神神鬼鬼之事,打了一个大寒颤,莫不是阎王见自己可怜,又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阮苏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别让人知晓这件事为好。
“白鹭!”阮苏秋唤起贴身婢女,一个清秀的小丫头端着铜盆进了房间。
“二小姐,您今个午睡起的早,是睡的不大安生吗?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一下?”
阮苏秋拉着白鹭,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她记着这丫头在上一世里自个儿被软禁时,偷偷摸摸送了两次粮食进将军府,第三次时被守门的卫兵看见,生生打了个半死,阮苏秋趴在将军府大门上,哭着求那卫兵手下留情,结果被一脚踹翻,后眼看着白鹭那瘫软的满是血渍的小小身躯被拖走,恨地咬碎了半口牙。
这会儿,白露正站在她脸前,好生生的,半点伤痕也无,眼里倒写满了莫名。
“二小姐,你怎么了?”
白鹭仍是忍不住问道。
阮苏秋慢慢将手放下,掩了掩唇,斟酌了下,开口道:“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嫁去将军府后,将军府被诛了九族,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眼前被活活打死,我也被拉去砍了头。”
白鹭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盆丢掉,她忙将铜盆放下,摸了摸阮苏秋的额头,念道:“二小姐!定是你天天看那些个话本,梦里入了不该入的梦魇,给魇住了!不成,奴婢还是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白鹭平时里虽也咋咋唬唬,这次倒是真的被阮苏秋吓到了,忙不迭便出门叫人传起了大夫。
阮苏秋没有拦住她,她后颈连着脑子里都带着筋疼,叫大夫来看一看说不定有用。
阮苏秋坐回了梳妆台前,望向镜子里的那人,面容温婉,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因着刚起床,鬓边有些散碎的细发,脸色隐约有些苍白,但仍是充满着生机。阮苏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下的皮肤温热细腻,跳动着无尽的生命力。
阮苏秋攥紧了手,这是上天垂怜她,给了她的第二次生命,她决计不能再向上一世那样,坐等灭亡。
“二小姐!大夫来了!赵大夫,你慢点个走。”
白鹭洪亮的嗓音又传了进来,阮苏秋将衣服稍作整理,坐回了小榻。
赵大夫是府里常用的大夫,为府中老小看病已有近四十年,阮苏秋倒很信任他。
赵大夫将手帕盖在阮苏秋伸出的手臂上,搭起了脉,并叫阮苏秋伸出舌头仔细看了看。
白鹭焦急地站在一旁,不住叫道:“大夫,咱们小姐午时睡了约两刻钟,醒来便说头痛,您看看是怎么回事,她还做了极可怕的梦魇,你瞅瞅是不是需得补补,还有…”
“好了,白鹭,让大夫慢慢看。”
阮苏秋虽是忍不住打断了她,但想到此时的白鹭仍旧能够俏生生地站在这里关心她,心里不住一阵熨贴。
赵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说道:“二小姐您这应是气血亏虚,有些情志失调,大约是有些思虑过度了,我开一副益气调理的方子,您且煎服着,近来忌一些辛辣,并无什么大碍。”
阮苏秋心下安稳了些,又问道:“赵大夫,今日午间起来,我只觉得脑后连着筋皮地疼痛,你可帮忙看下,能否给消解消解。”
赵大夫叫她低下了头,按了按她的耳后及后颈,却并未寻摸到什么问题,他仍旧开了副温补的方子,且叫阮苏秋先吃着,待他回去翻翻医书,再来看过。
阮苏秋谢过赵大夫,起身叫白鹭给了诊金,将其送出了门,自己却坐回去思考了起来。
她这经历属实惊奇,自己却也不敢张扬,但既已回到过去,自然绝不能再重蹈上一世覆辙,这回,她得想个法子,叫爹娘把婚事给取消了才好。
阮苏秋的爹是当朝的吏部尚书,掌管百官升迁任免,是个极有地位又极得罪人的职位,阮苏秋想起前生法场前听到的百姓风言,只觉得那暗地里陷害将军府的人,恐怕爹爹能够知晓一二,只是这会儿爹爹应当还在当值,要到晚间才能见到。
想到这里,阮苏秋忽而想起,前生自嫁人后回门次数便极少,被软禁至被砍头,都未曾再见过一眼爹娘,这会儿细数,其实已和爹娘半年未见了,这会儿再难耐住,忙起身去往前院。
阮苏秋忆起,这会儿阿娘应当在前院核对中馈账目,阿娘曾让她跟着学习着些,可惜阮苏秋总是左耳听,右耳出,学也没学个囫囵。
“娘!”看见阿娘的一瞬间,阮苏秋的眼里就溢出了泪水,倒让阮夫人手忙脚乱地起身抱住她给她擦起了眼泪。
“好秋儿,你怎么了?”
阮苏秋赖在阿娘的怀里不肯起身,将眼泪摸在了娘亲丝织锦衣上,阮夫人浑不在意,只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娘,我做噩梦了,梦见我成亲后将军府被株连九族,我也被牵连,砍了脑袋!”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你是要长命百岁的!我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阮夫人忙掩住她的嘴,叫她跟着一起呸两声。阮苏秋乐得撒娇,跟着照做了一遍。
“娘,你说,我这个梦如果是真的,可怎么办?”
阮夫人皱起眉头,“别说胡话,只是个梦魇,赶紧忘记了,你已经十七了,再不说亲都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便大姑娘,我便不成亲了,以后守着阿娘,给爹娘养老嘛~”阮苏秋不肯直起身子,抱着阿娘撒起了娇。
阮夫人使劲拍了下阮苏秋的背,笑道:“哪有将姑娘留到老了的,娘可不能害了你,过些时日,我到那安佛寺给你求个平安福,以后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阮苏秋坐起身,挪到一边的椅子上,笑嘻嘻地尝起了点心,心下却叹了口气,这婚看来是难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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