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暗云深,苍山寂夜。
一剑穿心的剧痛在胸间骤然炸开,前尘往事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最后凝聚成一道冷厉无情的眼神,以及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谢寒洲蓦地睁开双眼,从榻上惊坐而起。
恍若隔世的感觉从心头升起,谢寒洲难以置信地用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感受那久违的跳动。
他居然……重生了!
“长老!不好了!合欢宗带人攻上山了!”一个衣袍染血的少年跌跌撞撞跑进房内,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眼前人身着临霄山旧制弟子道袍,谢寒洲已将情况了然了七八分:他穿越回了过去,重生在临霄山的一位长老身上。只是,他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其他人呢?”
“掌门外出未归,还请长老您做决断!”
谢寒洲一阵腹诽:感情一个门派就一个长老,怪不得魔宗的人能打上来。不过对此他并不意外,因为在江识微,也就是他的师尊执掌临霄山前,临霄山曾经衰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抓起剑,随他们一起出了门。
这把剑是昔年江识微赐给他的,叫折云,死前被他一直抓着,居然和他一起穿来了。
石阶上,一众合欢宗门徒正趾高气昂地往大殿来。谢寒洲打量了一下为首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他前世与合欢宗的人交过许多次手,此人他并无印象,加之合欢宗来的人并不多,可以看出对方意在挑衅,不在攻山。
谢寒洲站在最前,语气不善:“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为首的青年哈哈一笑,“听闻谢长老武艺高强,合欢宗薛弥,前来请教。”
谢寒洲冷笑,“请教?那你杀我门下弟子?”话音方落,折云出鞘,风驰电掣般朝薛弥刺去。
薛弥眼底浮现一抹意外之色,一展手中折扇,迅速应战。
从出剑那一刻,谢寒洲就觉察到了异样。他在刚醒来确认过自己的状况,这具身体跟他前世的一模一样,但此刻他却无法催动内力!
没了内力,再强悍的灵器也如一般兵器无二。然而事已至此,不得不战,谢寒洲强行催动内力,再度提剑迎上。
薛弥虽还是合欢宗的一名弟子,但实力丝毫不逊于他以往交手过的合欢宗长老。
更雪上加霜的是:本就为数不多的内力竟还在一点一点流逝!纵使他看出了薛弥招式里的破绽,也找不到机会进攻。
前世顺风顺水,在同辈弟子中一骑绝尘的谢寒洲突然意识到:他要输了。
哪怕现在两人还打得难解难分,但十招过后……
他分了心神,出招也慢了一瞬,被薛弥看出,金石碰撞声乍起,那柄铁扇的扇缘直逼他咽喉而来。
霎时,雾散风鸣,剑光大盛。一把利剑如天降神兵,势如破竹地向两人冲来!
熟悉的剑身……耀眼的剑光……是江识微的断水剑!
与此同时,云月之下,一道身影乍现。
白衣翩跹,剑影惊鸿,月华如练,化作剑锋一点寒芒。
“断水,开阵。”
一声令下,长剑应诏,须臾间幻化出无数剑影,如瀑剑雨直向合欢宗门人杀去。
谢寒洲同众人一样,看傻了眼,不过其他人感叹的是“哇、“厉害”等词,而他却喃喃道:“师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冷眼看着他死去的师尊——江识微。
前世,断水的万剑阵一开,剑雨之下有死无伤,但尚且年少的江识微实力远没有那般强悍,只是击伤了合欢宗门人。
兵刃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薛弥见大势已去,立刻掷出数枚迷烟,“我们走!”
谢寒洲选择忽略心头密密麻麻的刺痛,乘胜追击。
不等他赶上,一只手就在半路拦住了他 ,“不必再追。”
这手生得极为白净,却不过分苍白,肤色细腻如暖玉,骨节分明,修长匀称。
单看这只手,就不难想象它的主人是个何等惊才绝艳的君子。
谢寒洲还真停住了脚步,又随即反应过来:这又不是在前世,江识微不是他师尊,他这么听话干嘛。可惜,薛弥一行人已经跑远了。
谢寒洲为自己下意识的听话而恼怒,绷着脸问:“合欢宗门人夜半闯山,杀我临霄弟子,你却放跑他们,是想趁虚而入吗?”
江识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修仙之人五感比常人更为敏锐,数个和江识微穿着相同的少年围了上来,“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们大师兄及时赶到,你恐怕就成那魔头的扇下亡魂了。”
“就是。”周围全是附和声。
谢寒洲不怒反笑,挑衅地看着对方,“我就算死,也会拉着那家伙一起死,而不是让他跑掉。倒是你看上去很不服气,是想同我打一场吗?”
本就紧张的气氛跌至冰点,有几人已经亮出了一寸剑刃,谢寒洲不为所动,全然忘了自己的内力已经大打折扣,一副没把他们看在眼里的样子。
“放肆。”江识微终于说出了今夜的第二句话。
明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但谢寒洲的神色还是微微变了,神态也不似先前从容。前世每当江识微说出这两字,就意味着他要受杖责或者被关禁闭了。
“谢长老,”江识微再度开口,提醒了他的身份,“师弟们无意冒犯,抱歉。今夜合欢宗只带了一队人马,是为试探虚实而来,薛弥乃合欢宗宗主座下爱徒,若是将他赶尽杀绝,那么合欢宗势必会将矛头对准临霄山,届时情形会十分不利。”
见惯了江识微独断专行的模样,谢寒洲深感意外,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江识微跟自己解释,他别扭地点头,敷衍了一句:“知道了。”
安顿好山中事务后,临霄山掌门徐途之也匆匆赶了回来,先是了解了具体情况,再是大力感谢了悬月一派的仗义援手,又拉着江识微,给谢寒洲介绍。
“谢长老,这位就是悬月派掌门的爱徒,江识微,才十七岁,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江识微颔首,谦道:“徐掌门过誉了。”
徐途之又说了一番感谢之词,这才放两人离开。走出大殿,谢寒洲看也没看身旁人,径直转身走开了。
悬月派的弟子今夜都留宿山中,他才不想和江识微一起走。
他回去时,那个给他报信的小弟子刚好进了他卧室边的空房,他跟了上去,“这屋子是谁住?”
“禀长老,是江公子。”
真是到哪儿都阴魂不散!谢寒洲心头无名火起,江识微畏寒,于是他目送着那小弟子铺好床离开,把被子抱到了自己屋里。
躺在床上,谢寒洲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等着看江识微吃瘪的样子,不料过了许久,对方一直没回来。
他起身去外查看,最后在后山发现了人。江识微不知在找什么,见他来,也只是点了点头。
谢寒洲大步上前:“你在做什么?”
江识微:“不找什么,随意走走。”
他转过身,半边脸被灯笼照亮。其实细看,江识微在往后十七年间相貌几乎没变化,只不过这时候眉目间青涩尚未褪去,十七年后只剩下了冷淡疏离。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识微疑惑地扭过头。两道目光撞在一起,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寒洲居然心虚地错开了视线。
无处安放的目光在地上胡乱扫到了某处,地上的草有被压过的痕迹,今夜风大,刚刚才停,所以压痕并不明显,不用烛火照着细看很难察觉。
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江识微默默补充道:“我上来时,山门处没有打斗的痕迹。我也问过了值守山门的弟子,他说合欢总的人不是从大道上来的。”
谢寒洲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他和合欢总的人里应外合?我现在叫人去把他抓来拷问。”
江识微摇了摇头,伸出手,“不像,他大可以说自己被挟持或是打败,而且,看地上的脚印,我觉得他们是从小道上上来的。”
临霄山地势险峻,山壁陡峭,可走的小道并不多,谢寒洲都知道,江识微指的这一条也是其中之一。
“你是说山中有奸细?”
谢寒洲刚问出口,暗处忽然传来一声破空鸣声,他才闪开,就见江识微居然没躲,朝着箭矢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心!”
他跟着一起冲了过去,就见对方的胳膊被箭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迅速染红了撕裂的外袍,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而另一只手正死死卡住了一人的下颚,“他藏了毒。”
“什么?”谢寒洲急忙上前察看江识微的伤口。
江识微怔了一下,“我是说,他牙里□□了。”
谢寒洲松了一口气,十分无语,他接过那人,趁着对方要咬开毒药的一瞬,抬手就是狠狠一拳。
飞溅而出的血液中带了几颗牙齿,他复而提起那人,又是一拳,掰着对方的下巴确认过没有毒药后,把人交给了临霄山弟子,反正此人已经有丧命的准备了,他干脆让人严刑拷打到打死为止。
两人往卧房的方向走,谢寒洲故作不经意地问:“你胳膊上的伤,要不要我叫人替你处理?”
“不必,伤口不深,我自己处理即可。”
一路沉默,到了长廊的时候,他叫住转弯的江识微:“你走错了。”
江识微仰着头看了看,“没有走错。兴许是谢长老你记错了。”
“我记你房间作甚,”谢寒洲摆了摆手,“算了,休息吧。”
与此同时,一个找不到被子的江姓小弟子在床上冷得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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