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心？
项时钦呆愣愣地看着李暮商。
陈沐只是错了那么一次，我都跟他断得彻底，而我原谅了你对我做的一切，我给你找理由，说你不是故意，你只是害怕。
你说我没有心，我还能再怎么对你更温柔？
李暮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受优待。
可是项时钦没办法跟李暮商争辩这种事情。
“好吧，”项时钦别过脸，“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低切道：“我们先进去，进去说。”
项时钦看向孟如熙：“我会没事的，你回家吧。”
大门将外边的世界隔绝了，室内寂静得可怕。
“吃晚饭了么？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家里没准备多少菜。”
项时钦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什么。
塑料架上只有一盒鸡蛋、一把有点蔫头耷脑的小葱、几个西红柿以及一小块牛肉，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材料了，明显不足以做两个大男人的晚餐。
浓重的阴影从项时钦的头上投下。
项时钦的呼吸放轻了，男人抵上他的后背，“在想着什么？你身体僵硬了，还想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吗？”
李暮商将他围困在角落，摸着后颈，一节节按过颈椎，漫长又折磨，估量着要从哪里开始下刀。
“别这样……”项时钦的喉咙发紧。
如同在直面一匹纯粹只有兽性的野兽，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李暮商撕碎成粉末。
项时钦颤抖着抚上李暮商的侧颌，就像在那个烟雾缭绕的酒店房间中抚过他的眉宇，安慰眼睛发红的他一样。
“别生气了。”
“你会让自己很难受的。”
小声地讨好，小声地示弱。
如果说在这么多次的冲突中，项时钦改变了什么，那就是他已经很难因为这种事情跟李暮商争吵。
没有意义，还会受苦。
李暮商不带感情地呵笑了声，眼神很冷：“所以你也并不是不会害怕的啊，那怎么毫不犹豫跟着人跑的时候不多再想一下后果？”
“被近在咫尺的‘自由’冲昏头了吗？”
项时钦没办法辩驳，尽管他知道离开不是自己的错，如果他想要回家，他不需要向任何人申请许可。
但他没办法跟李暮商同样这么说。
项时钦呐呐道：“让我从这里出去好吗？”
“我不会再逃跑的，只是去买点吃的。”
他学着别人的做法，揪着李暮商的袖口，幅度很小地晃了晃，“不要吵架，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项时钦的示弱确实抚慰了李暮商，他不像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得半分让步不给。
李暮商盯着项时钦看了一会儿，问：“你要去哪儿？”
项时钦：“只是到附近的超市。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许是项时钦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平静，以至于反常。
李暮商沉默了一会儿后，默许了他的提议。
如果项时钦的精神状态确实恶化了，那不管项时钦说什么，他今天也要把人给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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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时钦说的超市确实距离不远，但规模很小，与其说它是百货商店，倒更像是一间便民菜站，货架上摆放的大多是新鲜的蔬菜水果以及生肉。
李暮商看着项时钦轻车熟路地往购物篮里放着食材。
看了一会儿，李暮商从最上层的货架里拿下了项时钦要踮脚去够的调味料。
“谢、谢谢，”项时钦看篮子里不停多出的东西，连忙摆手，“啊不，不需要了，可以的了，一时半会儿用不了那么多。”
如果可能的话，项时钦相信李暮商会毫不犹豫把整个货架上的东西都扫进那一个小小的购物篮里。
“还要买什么？”李暮商见项时钦反应慢吞吞的，皱着眉“接过”他手里的购物篮。
项时钦看了一下清单：“嗯，还剩下洋葱，其他……没有别的了。”
很快，东西就买齐了。
项时钦有点尴尬地空着手，站在柜台旁边等李暮商结账。
他身上带了足够的钱，但要结账的时候李暮商就那么扫他一眼，他就没敢上前了。
“有会员吗？”收银员问。
“有。”
“报一下手机号。”
项时钦说了自己以前开卡时用的电话号码，一旁的李暮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要出去时，挡在商场门口的人有点多，李暮商明显有点不耐烦和焦躁。
对此，项时钦也有所察觉，他抿了抿唇，稍微往李暮商的身边靠了些，牵起他的手。
项时钦敛下眉睫，乖顺，没有一丝抵抗：“我不跑。”
没有再跑的意义了，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即使再去到另外一座城市甚至另外一个国家，早不该存在的他也找不到容身之所。
除了那个并没多少温馨记忆的家，天大地大，他其实无处可去。
李暮商皱了一下眉，表情变得很复杂，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
两个人的手就这么一直牵着。
回到家，项时钦让李暮商坐客厅里等一会儿，自己围上围裙进厨房点火做饭。
考虑到李暮商的口味，项时钦做了清蒸鱼、甜酸排骨和黑椒牛肉，最后炒了点青菜，滚一锅紫菜蛋花汤。
项时钦将汤捧出来的时候，看见李暮商站在用来隔开玄关与客厅的木架前，久久注视着摆在架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孩大抵十四五岁的年纪，对着镜头笑起来，衣角飞扬，俊逸张扬，还那么年轻，却好像已经笃定了未来。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自信自己能得到一切幸福的人，会猝然死在27岁的寒冬。
项时钦过去把照片倒扣在桌面上，“没、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不在的人了。”
他被李暮商看得无比局促，但他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是为什么要来这个家，又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表现得对这个家里的陈设如此熟悉。
因为李暮商不会相信，只会认为这是他对薛羽余情未了的表现，是癔症发作。
项时钦破罐子破摔地想：这也好吧，至少他没觉得他是鬼上身，要给他喂掺符灰的水。
“我们吃饭吧，菜都煮好了。”
其实项时钦不怎么会做饭，成品的味道只能说不难吃，远不及惊艳，比不上李暮商做的。
所幸李暮商也不很挑剔味道，起筷很干脆。
但因为餐前的那个小插曲，两个人原本稍微缓和了些的气氛再度凝固了起来。
吃到一半，李暮商先放下了筷子：“不是要谈吗？”
“给你机会了，谈吧。”
项时钦想了很久，道：“我想要一些时间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回去，可以么？”
“处理什么？”
很多东西，比如把不需要的东西卖掉，烧了薛羽的遗物，辞工，最后再给妈妈扫一次墓。
项时钦久久回答不了：“抱歉，我还是不说这个了。”
李暮商有点恼地瞪他一眼：“后天就走。”
算是给了一天的宽限。
项时钦只能应好。
两人相对无言，就只能一味夹菜，很快，食不知味的晚餐结束，水槽里堆起了用过的碗筷。
李暮商卷起衣袖洗碗。
项时钦坐立不安了好久，但发现他洗完碗之后依旧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在楼下守着的私保也没有撤走。
“你，嗯……”
李暮商：“你想说什么，好好说出来。”
项时钦尴尬得不敢看李暮商的眼睛，怕从中看到揶揄又冰冷的情绪。
“那……过夜……要在这里吗？”
最后一句声音小得跟梦呓差不多，但李暮商还是听清楚了。
“不然呢？你要从这里离开吗？”
项时钦嗫嚅。
“你不愿意走，就让我走，是想我走了你好再逃跑？”
李暮商：“你说的保证，现在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了。”
项时钦像被斥责的学生，呐呐地缩了缩身子，“好吧。”
他离家时留下来的东西已经被喝醉酒的薛鹏举砸得差不多了，项时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因此现在房间里干净得不像话，基本没有多少私人物品，像酒店的单间。
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都是李暮商让人去买来的现成的。
项时钦怕李暮商心里膈应，趁他去洗澡的时候给床换了新床单又换了新被子。
他弯着腰收拾，突然从李暮商的外套口袋中掉出来一张门禁卡。
项时钦僵住了，他认出来那是什么。
“在看什么？”
洗好澡的李暮商进门，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将门禁卡收了起来。
他语气很平淡：“家里的泳池不久前填平了，改成了独立车库，机车和零部件都收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比较早就停产的车型还没收到，齐俊烨已经在找了。预计你生日的时候，就能收完。”
最开始交往的时候，项时钦曾经对李暮商提起过自己以前常订阅的一本机车杂志，说对这方面的东西感兴趣，如果有条件，一定要买一辆好的，哪怕不能骑，放家里看着过眼瘾也开心。
如今李暮商要将这份礼物送给他，但他却走得毫不留恋。
项时钦张了张口，但发现无话可说。
李暮商给了他很多东西，小到领带夹、手表、配饰，大到衣服、手机，甚至从不吝于送房送车。
可是他给过李暮商什么吗？除了一个融化了被扔进垃圾桶的生日蛋糕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也怨不得李暮商说他没有心。
他确实吝啬得过分。
项时钦：“对不起。”
“你总是说对不起，但下一次还是会那样做。”
李暮商不要项时钦的对不起了，那除了让他心软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关了灯，项时钦向李暮商靠过去，抱住了他。
“做什么？”
项时钦没回答，往李暮商的怀里拱了拱，又蹭了蹭，鼻息呼在他胸口，温软得如同一只憩息的猫。
过了一会儿，项时钦听见李暮商在自己头顶上说：“最多再留一个星期。”
“嗯。”带着些许鼻音，闷闷的。
再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激烈的和解，高傲的一方低下了头颅，浑身尖刺的另一方也磨平了棱角，双方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了这一次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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