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痛悔交加

珑华本身就有些疲累,见龙家人这个样子,实在懒于应对,便推身上不适回房歇息了。

吃完饭龙母来看她,没寒暄两句,就提起有人给龙劭说了一门亲事,是街头陈屠夫家的女儿。

龙家两个儿子长得都仪表堂堂,只是吃喝嫖赌的恶习有目共睹,谁家的好女儿也不愿意往火坑里跳。陈屠夫家这个女儿脑筋有点不清楚,所以在挑女婿方面没有太多要求,这才轮到龙劭。

但是龙劭的为人陈家清楚,在聘礼上就狮子大张口,说是要保障女儿嫁过来之后的生活,这本也无可厚非。

加之龙母深知儿子德性,全都答应下来。

珑华歪在枕头上懒懒听着,知道龙母快要开口要钱了,她默数十个数,便眼睛一闭,佯装睡去了。

龙母果然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跟珑华开口:“我跟你爹估算了一下,连聘礼带办婚事花销,总不少于五十两银子。好乖乖女儿,你可得帮帮弟弟。跟二爷的俸禄比起来,这五十两银子好比从孙猴子身上拔一根毫毛,对人家不疼不痒,可解决了咱们的燃眉大急。”

珑华腹诽道:可惜你女婿不是孙猴子,是个铁公鸡。眼睛珠子他都不稀罕,还说眼眶子呢!

她已经从雪融那儿打探仔细,婚后周自珩在龙母的暗示明示下,资助她开了个裁缝铺子,要说这铁公鸡也算不赖了。

龙母手艺不错,每日都有活钱到手,小日子本可以安安稳稳的。偏生是个软弱的性子,丈夫是管不住,俩儿子是舍不得管。纵容得父子三人大手大脚,她支应不过来,就可着女儿使劲薅。

至于女儿的处境,似乎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又或许,在龙母看来,女性就该如此忘我奉献。

再说生孩子难产,龙家也是知道的。可是从进门到现在,竟然没有一句话是关心女儿身体。

珑华冷笑,论要钱就是一家人,血肉至亲,不要钱就不闻不问。便是一棵摇钱树,也得浇水施肥吧。

珑华本是装睡,可是龙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怕周家人听见,声音又压得极低,如催眠乐一般。珑华阖目没一会儿,当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龙母说了半晌不听回应,定睛一看,女儿竟然睡着了!

她心里泛起嘀咕,从前只要对女儿说起艰难之处,她都是心疼得掉眼泪。那掏心掏肺的模样,恨不能把骨头做成扣子卖钱给她用,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招手叫雪融过来问道:“你们奶奶昨夜没睡好?”

雪融在一旁早听得生气了,说这么半天,不见关心自家姑娘一句,这算是什么娘?

一样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这等区别对待,心都偏到咯吱窝里了。

雪融便没好气地说道:“哪里只是昨夜,从怀孩子到生,二奶奶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您是做娘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生养孩子,那是何等辛苦。”

龙母听完放了心,只要不是跟她置气就好。

她一笑说道:“你这丫头,护主子是好,也要有个度。咱们托生做女子的,生儿养女不就是咱的任务么?不然人家娶回家来作甚?再说了,她都享福享到何等田地了,有乳母照顾,又不用自己带孩子做饭洗衣。想当初我生完老大就下床去干活,哪儿有这等娇气的……”

雪融不耐烦听她啰嗦,打断道:“二爷好像回来了,我去看看。”

龙母一听这话,便跟着出去。见外面厅里空无一人,雪融也走远了,不由得咬牙道:“坏透了的小蹄子,吃两天饱饭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谁了。小叫花子出身的,眼皮子竟也往上翻!”

她心里有事坐不住,不多会儿便来唤珑华,好容易叫醒了,隔壁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方才还迷迷瞪瞪的珑华一跃而起:“哎呀,孩子哭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

龙母这才觉出女儿是有意晾着自己,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她一琢磨,定然是为镯子那事儿不痛快呢,待会儿哄一哄就好了。龙婳那软绵绵的性子很好拿捏,挤两滴眼泪出来,就没有她不答应的。

她慢慢啜饮茶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儿子婚姻大事。若是女儿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破着老脸去跟女婿开口,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珑华抱着刚睡醒的女儿亲了又亲,赞道真是个灵性的乖孩子,知道帮娘亲解围。

她拿起小床上吊着的铃铛逗引女儿玩了好一阵,听到周自珩在外面说话。这才放下孩子,慢悠悠回到屋内,让雪融梳头。

周自珩已经听龙劭吹嘘了要订婚的事,又见龙母带着笑脸来搭话,心里明镜一般,故意打岔,愣是没给她机会。

直到快走出前院,龙母实在顾不得了,对珑华说道:“孩子,方才娘交代你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珑华恍然大悟点点头:“哦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

她转头奔向屋内,龙母心里一喜。

不多会儿她拿着两个银镯子出来了,扬声对周自珩说道:“母亲方才说,这俩镯子是龙劭借来的。等咱们姐儿的洗三礼成了,要赶紧还回去呢!”

龙母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推开:“你这孩子,从小耳朵就不好使,怎么听的话?家里再怎么拮据,我做外祖母的,难道连这一对小镯子都不给孩子准备?”

珑华挠挠头:“哦,是我睡迷糊了,那我替姐儿谢过外祖母啦!”

周自珩早看出她眼里的狡黠。

他故意往旁边走两步,怕忍不住笑意。

这时管家来找周自珩,说中丞大人立等着要见他。周自珩顺势将龙家人送到马车上,这才告罪离去。

珑华放下心来,回去踏踏实实补了一觉。

周自珩往常按时下值,会先去陪雷氏说会儿话。今日散衙回来却直奔内院来看孩子,恰好珑华也在。

珑华见他不复平日的沉稳,眼神一直停留在孩子身上,恋恋不舍地看个没完。她忽然联想到宫中,便斟酌词句问道:“……那位珑华公主,她现下如何了?”

周自珩用拇指内侧轻轻摩挲女儿的睡脸,缓缓说道:“已经殁了。”

珑华呆住,半晌不能言语。

“太医说,三天前就已经没了呼吸。可是皇上不相信,非要他们救。一直拖到今天……公主的颜色都不对了,皇上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珑华只觉得胸口窒得难受,每个字都如同针一样狠狠扎进去肺腑,她不敢想象那个场面,嗓子哽得生疼。

过了半晌,她强忍着泪水,一字一字问道:“皇上……还好么?”

周自珩摇摇头,声音低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几日的光景,人都瘦了一大圈。”

珑华喉咙里的呜咽再也止不住,冲破了咬紧的唇齿,一发而不可收。

她捂着脸低低地哭起来。

从落水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人只要活着,所有的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

现下她的原身也离去了,只剩下孤独的灵魂,寄生在龙婳的身体里。这副身子骨不好,不知道能容她寄生多久。

她忽然陷入深深的恐惧:若是灵魂也没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珑华了。

回想起来这些年,除了穷奢极欲地享受,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曾做过什么值得被人记住的事情,哪怕一件也好。

周自珩从来不曾见过她这一面。

这个妻子自进家门,就低调顺从,整日装扮得如同桌子上摆放的杯具一样不起眼。他甚至记不住她的声音,更没有见过她有情绪起伏、这般鲜活的时刻。

他将孩子送回房里,回来静静陪她坐着。

他大抵明白,她如他一样,是为皇上的爱女之情触动,推人及己。有了孩子的人,更容易被这些事打动心肠。

待她略平复些,才随口问道:“你与珑华公主素不相识,怎会如此伤心?”

珑华早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我只是想,珑华公主那样尊贵的人,又有皇上宠着,婚事尚且如此被动,好好的人生走到这样的地步。咱们的女儿将来若是遇到……”

一语未了,周自珩便笃定打断:“绝对不会。”

珑华抬起朦胧的泪眼瞧着他,视线相撞,周自珩看到她那因泪水淘过而湿漉漉的眼眸,心里不由得一软。

他莫名意乱,挪开目光说道:“高处不胜寒,没有高位的尊崇,便没有高位的无奈。”

良久他轻叹一声:“只是可惜,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珑华不料他会说出这话,她脱口而出:“你不是一直很讨厌珑华公主么?”

周自珩苦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好端端的小姑娘,我做什么讨厌她?只是觉得荣宠太过,一来浪费民脂民膏,再者皇上子女众多,**裸的偏袒,并不见得是好事。”

珑华拭着眼泪说道:“若皇上当真那么疼惜公主,也不会舍得将公主送去和亲了。”

夫妻俩从来没像今日这样聊过天,周自珩尚有些不适应,他起身说道:“皇上自有他的良苦用心,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置喙的?你好好歇息,我去忙了。”

走到门口,他停下步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听说月子里不能掉眼泪,你别哭了。”

珑华却没在意他难得一见的关心,只反复咀嚼“良苦用心”四个字。

她想到那日她闯去勤政殿的路上,程公公一直试图拉住她解释什么,只是她没给他机会。

倘若她不是那么冲动,事后找机会与父皇聊聊,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痛悔交加,珑华晚膳也没用就睡下了。

虽然合着眼,那两眼的泪珠儿却怎么也止不住,直从眼缝里往外淌。

直哭到后半夜,才恍惚睡去。

雪融早上回话不见她应,打起床帘一看,只见珑华两腮上通红通红,一望而知是起了高烧。

产后之人发热最是凶险,雪融心慌意乱伸手一探,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烫手,她吓得转头就往雷氏院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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