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照莫祈君的做法,一定拾起药瓶反手扔出去,扬声让人立刻离开。
但“天意”又开始作祟了。
她一下子抓起衣物抱在胸前,语气慌乱:“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宫怀檀一脸认真。
“方才是姐姐喊我进来的,结果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你、你先出去。”她不敢转身,又没法动手脚,只能说,“这事还不需要你来帮忙。”
“不需要我帮忙?”
宫怀檀思量道:“可我看姐姐的确有难处,作为医师,不是应该最清楚伤势不尽快上药只会更加恶化吗,竟也会不管不顾避讳至此?”
莫祈君手指曲起,没有回答。
“好吧。”
宫怀檀看上去很是遗憾。
“本来还想着做弟弟的能不能帮帮姐姐,顺便说一说姐姐感兴趣的话题,这样看来,恐怕是没机会了?”
她感兴趣的话题?
饶是再笼统不过的字眼,莫祈君也灵光一现。
“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转过身去。
“那姐姐,晚安?”
长指微曲,将门闫抬起。
“等等。”
风过无痕,衣带飘扬。
她心里捣鼓了一阵,还是出言叫住了他。
“嗯?”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姐姐,还有事?”
莫祈君深吸一口气。
“有劳。”
她递出手中用来上药的扁木棒。
宫怀檀笑而不语,来到她身后接过。
烛光沐浴着她单薄的身体,骨骼轮廓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如云一般纯净雪白,如纸一般完好无暇。
似乎用不了什么劲。
随手一捏就能够毁掉。
他偏了头。
这当是他头一回帮助别人上药。
手下无所轻重,只瞧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因着他的动作而变。
时而紧绷,时而放松。
不知是疼是痒,总之一声不吭。
他眉头轻扬,恣意调整动作。
这样白圭无玷的地方,真是可惜了。
应该沾染些赤色的东西更好看。
他手心的木棒仿佛变成了刀片,锋利到只要轻轻一划,就能顺利割开整张皮囊,撕拉去所有人赖以区别的伪装,露出千篇一律拥挤而黏腻的血肉。
身上的每一处毛孔被激活般叫嚣起意。
深棕瞳仁内燃点着说不明道不清的隐慝。
“宫怀檀。”
她的声音在此刻如寺中依节律敲击的钵,有涤荡去六尘杂念的能力。
他神色一动。
眼底盈满的血液被抽空。
眼中斑驳的白骨奇迹般生长出皮肤。
又变回她栩栩如生的模样。
“你能放轻些吗?”
她出言提醒,眉头轻轻拧起。
“我伤处还疼着。”
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你听见了么?”
暗处的面容终于再度被月辉照亮。
“听见了。”
他不再动手,微微附身,吹了吹她的伤处。
冰凉的气体滑过无缁的背脊,带着不为人知的狡黠。
莫祈君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直接半边身子僵掉了。
这种衣衫不整的时候,自身裸露在他人眼底,蓄意的调戏无疑撕掉了残破的遮羞布,让她又羞又恼。
她咬住下唇,只想反手给他一巴掌。
但显然是做不到的。
该死的“天意”只允许她轻度发抖,默默忍受。
而对于她的微小动作,宫怀檀倒是乐此不疲。
他笑吟吟地问:“现在呢,姐姐还疼吗?”
莫祈君在心底默念了几遍“不要同小屁孩计较”,才好容易地保持住平常心。
她让自己纯当没听见,只道:“你可以同我说说,今夜在臧文德那里都发生什么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
“无非是和他打了一架,喂他吃了他自己的肉,又喂他吃了我特制的毒药,而已啊。”
而、已、啊?
莫祈君对这寥寥几语的行径感到震惊。
那可是臧文德,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制服了?
他真的只是一个少年吗?
“好了。”
涂完最后一处伤口,宫怀檀像个完成作品的孩子。
他十分满意道:“姐姐可以穿衣了。”
“······”
就事论事的话。
应该是吧。
这会儿蜡烛已经烧了半根,地面上的影子不约而同短了一大截不止,灯光还变暗。
幸而莫祈君并不需要光。
她点灯只是跟随从前的习惯,也为了借用热量确定方向,并没有照明的作用。
将腰带系好后,她转身穷追不舍地问:“你给臧文德下奇怪的毒,那他怎么会让你来官府放人?”
抬眼见她素净的整张脸,他的心情也好了点。
“我告诉他放人之后就给他解药的。”
这话说的,她越品越觉得不对劲。
“你告诉他?”
“当然得说的好听一些咯。”
“也就是说,你尚未给他解药?”
“想什么呢姐姐。”宫怀檀咧嘴道,“随身带毒的人,怎么会随身带解药呢?那毒可不能当摆设啊。”
莫祈君脸色沉下来。
“所以臧文德今夜便会······”
“便会暴毙于屋内。”宫怀檀轻松愉悦地摊掌,“接着明日一早,大家就都知道了,一代风云财主遭受‘天谴’而亡。”
他说得泰然自若:“虽然死得潦草了点,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莫祈君“腾”地一下站起来。
“我们必须连夜收拾东西离开南沽县。”
她向前一步,语速飞快道:“立刻、马上,一分钟都不能停。”
不明所以的宫怀檀眨眨眼:“这又是怎么了?”
“臧文德有远亲在朝廷里当差。”
她言出必行,拿出了装带出行用品的包裹。
“若是知晓了这件事,那波人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
“哦?”他无甚所谓地坐在原处,指尖一下一下搭在桌面,“对一个变态如此情深意重?”
莫祈君:你还有资格说别人?
“不,这只是那群人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一边折好衣服一边解释:“倘若远亲在这里不明不白地死去了,那一定是需要好好调查的,为什么死可以追溯到很多事,比如骨子里的品性,比如过往的言行。”
“上下三代的清白决定了他们的清白,因此才更需要知道真相。”
她最是看不起这一类人,冷着脸道:“而真相又与他们想要的大相径庭,一旦暴露只会招来无尽的猜忌与偏见,故而他们必须消除带来真相的源头。”
“如此,我们必不可能在他们手中活下来。”
不多时,莫祈君已经折好了一叠的衣物。
“为今之计就是先行离开南沽县去避避风头,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回来。”
“噢——逃亡。”
宫怀檀似笑非笑地站起身:“有点儿意思,不过姐姐。”
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至咫尺,俯于她耳畔含笑道:“背着人一起的远行······”
“算不算私奔?”
少年语气挑逗,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落下,让她耳垂有些酥麻。
“那是寻常男女间才会出现之事。”
着装完整的莫祈君不再那般被动,侧步错开。
“你是我弟弟,还有阿芷同行,这与私奔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他不依不饶道:“难道姐姐这是在怪我只选择当你的弟弟?”
“别多想。”她没兴趣跳进他给的言语陷阱,“你不需要收拾东西?那便帮我去叫醒阿芷。”
指使人起来自然无比。
宫怀檀上下打量她:“你怎么······”
“嗯?”
“没什么。”他笑得有些邪气,“只是觉得姐姐自那夜之后,同我说话都不发抖,也不掉眼泪了,就连语气都不尽相同。”
莫祈君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语气愈发意味深长。
“看来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和姐姐多学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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