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苏卿尘才踏出洞府，便是一愣。
不过半月的时间，洞府外已截然不同。
先前碎石横陈，残垣断壁，灰土漫天，此时已然是湖光山色，水榭亭台，有九曲石桥将湖畔一角化为数个小池。
即墨泯行走其中，身形欣长，衣衫浮动，印在水中；有鱼嬉戏，尾尖一点，泛起阵阵涟漪，撞到苏卿尘的心底，荡漾着。
与即墨泯的住处一模一样。
这位魔君甚是奇怪，明明凶名在外，该配个附和身份的血海魔山，建诡谲摄人的魔殿，却只喜欢凡间的景色，不仅魔域的住处是这般，还炼了个能幻化出小世界法宝，里头也是这般情形。
小妖精倒是会哄人，得了三级灵脉就把破军司建成了即墨泯喜欢的样子。
就是……
苏卿尘想起自己住的洞府，过分了！怎么就我住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好歹分点给我！
他气呼呼地跟上去，行至鱼池时停下脚步，心里奇怪：总觉得少了什么？
即墨泯察觉，驻足，回望，问：“怎么？”
苏卿尘挠挠头，终于想起来了，少了一池的莲花，即墨泯很喜欢在池里种上莲花，便斟酌地说道：“就只养鱼单调了些，该种些花啊，草的。”
即墨泯的眸底又是一动，应：“改日用门派贡献点去百草阁换一些。”
苏卿尘：“？”
这么听劝？
九曲石桥的尽头，桃花掩映处，便是苏卿尘原来的住处。
一入内，举目便是自己昔日精心的布置，有了充沛灵力之后，连洞府的穹顶都幻化为星尘夜幕，莹莹点点落入下方，如梦似幻。
苏卿尘不由赞小妖精的审美，跟他出奇的像，简直长到他心窝里去了。
“他还在原处。”即墨泯指寝殿。
苏卿尘熟门熟路地进去，精致的拔步床内，有人蜷缩着。
他一惊，立刻快步上前，但见即墨泯的魔躯已恢复往昔，降魔锁禁锢躯体，迫使他不得不蜷缩。
苏卿尘怒，转身就骂：“你……”应付一下仙门就好了，平时就不要这样了，多难受啊！
话不曾说出口，即墨泯已然将苏卿尘的反应看在眼里，凝视：“你心疼他？”
“我……”当然心疼他，苏卿尘心道，可他眼下是张虎，不敢将心疼二字说出口，以小妖精吃醋的劲，定会立刻撕了他。
便寻了个委婉的借口，“他也没传说中那么坏，犯不着。”
“你怎知他没有传说中那么坏？秘境内，他也曾怀疑提防过你，甚至起过杀心。”即墨泯故意问。
苏卿尘愣：“你……你怎么知道的？”
小妖精当时不是在顿悟嘛？
即墨泯微怔，光顾着探张虎的底，差点漏了自己的底，顿悟之时当不知外界情形，他不过是占了分神的便利。
此事尚不能让对方知晓，便圆道：“当时并未一直在顿悟。”
苏卿尘瞬间就炸了，也就是说我独自抵挡道纹的时候，你是清醒的，见死不救啊！亏得他对你那么好！
还嘴硬！即墨泯驱使道身行至床沿，侧坐，小心扶起魔躯。
魔躯蹙眉，闷哼一声，微抬眸，见是道身，眉略松了些。
道身柔声问：“觉得如何？可要摘除降魔锁？”
“无妨！”魔躯答，声音清冽中带着明显的沙哑，可见抵御降魔锁耗去他不少精力，“他们一时不会善罢甘休，摘除反倒会露馅。”
苏卿尘顿时明白了即墨泯的意思，是为了保护他俩，故意不摘除的。
这才是他记忆中真正的即墨泯，魔的外壳之下，有着一颗世间难寻的明辨是非，善断真假的赤诚之心，一点不虚伪。
可赤诚总伴随着伤害，苏卿尘望着即墨泯灰白的脸色，心底丝丝作痛：“魔君其实大可不必回来，紫微仙庭各司貌似神离，勾心斗角得厉害，此番之时若不得妥善解决之法，最终还是会将你推出去顶罪，不如一走了之。”
“本尊若是走了，你怎么办？”即墨泯望向张虎。
当时他确实想过离开，有前两世的记忆，他自是知道紫微仙庭是怎样一个污秽腌臜，令人作恶的宗门。
但只他一人离开，带走一具空壳，不曾寻到苏卿尘的神魂，他不甘心。
神魂若是当真消散，他便也死了了心。
偏生神魂未必消散。
即墨泯紧盯苏卿尘：“回答本尊。”
苏卿尘目瞪口呆，他这会是张虎耶，即墨泯竟也关心他的安危？
魔君之心确实赤诚，但也不曾割舍给张虎过，苏卿尘顿时受宠若惊，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抬眸在魔躯和道身间逡巡了下，斟酌着回答：“承蒙魔君抬爱。那一日众目睽睽之下，师弟等上了心宿门少主的仙舟，我却是被驱离的，现场无人知道我去了陨落星尘，凡是见过我的都死在里头了，我应是无碍的。倒是师弟……”
他顿了顿，有些不太愿意，又迫不得已地开口，“魔君将来若是离开，劳烦带他一起走，他天资虽好，修为毕竟不高，修真界弱肉强食，英年夭折的天骄不计其数，心宿门定不会善罢甘休，紫微主司护不住他。”
即墨泯眉一沉，冠名堂皇的谎言。
他立刻闷哼一声，佯装吃痛，道身搂进魔躯，关切问：“怎得？”
即墨泯摇头不语，面庞愈发痛苦。
“我即刻替你摘除。”道身焦急道，正欲动手，魔躯拦住他：“有你在我身旁便好。”
抬手扶住道身的腰，“抱紧我！卿尘！”
苏卿尘如遭重击。
他自问已然接受小妖精占了他的道身，这一世将与即墨泯相亲相爱的事实，先前也无数次目睹过两人的情投意合。
可眼前这一幕，即墨泯彻底将小妖精认成了他。
他和小妖精有那么大的区别，都相处两世了，竟然分辨不清！
一声“卿尘”，所唤非我，心好痛！
苏卿尘再也旁观不下去，转头便走，疾走了几步后方才想起举止太过诡异，强压着内心翻涌不歇的痛，解释了句：“我、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逃似的离开。
没顾得脚下，生生被拔步床最后一个台阶绊倒，爬起来后也不觉得痛，浑浑噩噩地跑了出去。
即墨泯闭眼，长舒口气，果真是你！
苏卿尘方跑出洞府，便见三人迎面走来。
一名身披黑袍，腰间有玉牌，上刻“刑”，是刑司执法弟子，另两名内门弟子打扮，腰间有玉牌，上刻“巨门”。
见到他便问：“可是张虎？”
苏卿尘停步，情绪尚沉浸在前一刻，脑子不太好使，见状就着问答：“弟子张虎。”
“我乃刑司执法弟子。”黑袍男子举起腰间玉牌，“听闻你已苏醒，请跟我们走一趟。”
“好。”苏卿尘应，不曾有疑。
破军司上下都被问过，没道理他例外。
然登上仙舟，行至一半时，他察觉不对，刑司在紫微主星，破军司离紫微主星不远，当片刻就到，且方向也不对。
“你要带我去哪里？”苏卿尘警觉。
刑司弟子背身答：“去了就知道。”态度傲慢。
一同前来的两名巨门司弟子不动声色站到了苏卿尘身后，撤去伪装，竟是两名金丹初期修士。
前方的刑司弟子修为也不低，有金丹中期。
苏卿尘虽可不惧三人，但毕竟此时身在紫微仙庭，使用周天星斗大阵定会被人察觉，只得见机行事。
三人很快到达目的地，巨门司。
与破烂不堪的破军司不同，巨门司这些年精英辈出，风光得很，跻身仙门前列，仅次于紫微主司，与太阳司并驾齐驱，依附的外门更是不计其数。
其山门修得极尽奢华，有两粒星子托举，悬于空中，呈九霄云天之势，周身祥云笼罩，七彩霓虹铺地，踏入其中宛如置身仙界天门。
门口极尽广袤的界域内，栖息着一只极其罕见的镇司神兽，混沌。
此兽乃四凶之一，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由混沌孕育。
因无法繁衍后代，任意一只皆是自远古生存至今，十分珍贵。
紫微仙庭的这只据说是万载岁月前，紫微主司仙君寻得，一开始赠与了破军司，后来破军司破败，神兽易主。
此时刑司弟子带着苏卿尘越过山门。
混沌有所感，身躯一处化气，混沌气涌现。
仙舟上几人面色不佳，混沌气乃修行至宝，却不是人人都可炼化。
此物始于天地初开时，未经天地造化洗礼，一般修行者沾染，仿若吸入了掺有杂质的灵气，妨碍修行不说，还很难祛除。
混沌体质就不痛，他们天生就需要混沌气才能修行。
仙舟上的三名金丹皆不是混沌体，生怕沾染混沌气，走得十分小心。
心中还纳闷，平时神兽混沌不会轻易如此，今日怎突然异常？
苏卿尘此时身处张虎道身，自也是畏惧混沌气，自隐约有一种错觉，自己的神魂丝毫不惧。
但神魂修炼用不到混沌气，畏不畏惧也无所谓。
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到了目的地，巨门司的一颗偏星，整粒星子围绕四周修有巍峨高墙，令有繁杂法阵加持。
高墙一侧有扇偏门，门敞开着，已有人等候。
仙舟落下，一人上前，面带轻蔑，眼含厌恶，语气不佳：“这就是张虎？”
苏卿尘皱眉，不答。
刑司弟子替他答：“正是。”
“随我进去！”那人冷哼。
偏门随之关闭，“哐当”一声，苏卿尘心底涌起不详。
即墨泯：呼，终于找到了
苏卿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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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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