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素来难以琢磨,更极难窥探。
幼时,蔺柘年幼时并不懂这些,更不知道他爹这三品的太史院太史令意味着什么。大师父告诉他,这是因为万事皆有因果,窥探天命的代价没有人知道,也无法预料,所以他爹并不愿意他接触自己的师门。
蔺柘他爹和他大师父师出同门,是师兄弟关系。
蔺柘初学时,大师父就告诉他,师门虽擅观星占卜和推算天命,但后者代价极大,因为天命不可窥探,且从立派之初师门就有一句写在所有典籍里最开头的话——天命,窥而改。
即便如此,妄图窥探天命者还是前仆后继,师门逐渐避世,一是因为有天赋学成之人并不多,二就是为了躲避当政者的紧逼。
大师父说,蔺柘天赋极高。
在所有师父中,大师父应该是唯一一个早早看透蔺柘本性中剑走偏锋的那一点“邪”的人,但他坚持的是有因皆有果,虽然对蔺柘多有嘱托,但蔺柘真正做出的决定他从不干涉。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蔺柘都不惧什么窥探天命的代价,只是自始至终,他真正只推衍过两次天命。
第一次,是十五岁即将上京的前夕,他推衍了胤朝气运——当政者不仁,忠臣良将难善终,大厦将倾,生机微弱。
第二次,是算贺兰莳的命数。
彼时是贺兰莳被复立的第四年,雍武帝身体愈发不好,皇位之争直接摆到了台面上,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均已出局,只剩下他扶持的六皇子和贺兰莳。
他与贺兰莳的争锋也丝毫遮掩不住了。
贺兰莳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仅得朝臣的心,还得民心,算起来他隐隐落了下风。没想到这种时候贺兰莳会脑子犯混,不知为什么和重病的雍武帝起了争执,直接把雍武帝气到吐血昏迷。
蔺柘迅速抓住机会,死死把“不孝”的罪名摁在贺兰莳身上,联合还没出宫立府的六皇子在雍武帝意识不清的这个阶段做了不少事情,那是他和贺兰莳对上之后最顺畅的一段时间,如有神助一般将贺兰莳步步紧逼。
后来贺兰莳莫名其妙在东宫召见他,回来后他便决定要推衍贺兰莳的命数。
倒不是有什么顾忌,而是贺兰莳这个与他仿佛两个极端的人实在过于难缠。
他唯一一个用“难缠”来形容的人。
虽然推算到贺兰莳注定会死在奸佞手里,但当贺兰莳真的死了之后,蔺柘还有些惆怅,若非贺兰莳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聪明人,真不一定会弄死他。
蔺柘很想知道,他重生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那么贺兰莳呢?
对于从对手变成未来可能要紧密合作的人,蔺柘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多此一举。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了。
“怎么会……”他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阿童进来给屋子的花瓶换上新折的桃枝,见蔺柘在发呆,不由好奇,“郎君?你在想什么呢?都在这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了。”
蔺柘从深思中回过神,摇摇头,“没事。”
……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乱的?
他已经完全看不清贺兰莳的命盘了。
是因为他已经推衍过一次了,还是因为他重生导致贺兰莳命数改变了?
若是后者,也不该是算不出来才对……
蔺柘猛地站起来。
阿童吓了一跳,“郎君?”
蔺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丢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趟,若有人来找,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已经歇下了!”
他没走门,直接翻墙出去的。
现在城门戒严,他怕是走城门也出去,只得另辟蹊径。
蔺柘还是没在三清观找到贺兰莳,却碰上了在贺兰莳身边见过几次的一个朱雀卫。
想了想,蔺柘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而是在他从静室里取了什么出来后暗中跟了上去。
只见他一路往赤县赶。
蔺柘的心沉了沉。
朱雀卫定然是跟在贺兰莳身边保护的,看来贺兰莳八成也在赤县。但赤县现在不仅正好有瘟疫,还有大皇子的人。
蔺柘是到了白源村才被发现的。
身法凌厉的男子在接过影十二手中的药囊时忽然眉心一紧,腰间软剑出鞘,堪堪划破了他颈部的皮肉。
“住手!”
贺兰莳到得及时。
见到贺兰莳时,蔺柘自己都没意识到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蔺柘上前一步。
贺兰莳:“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吧?你莫不是今日又是赏月赏着赏着跑到赤县来了?”
蔺柘正欲说话,不远处传来呼喊,“哥哥哥哥,婶娘又不好了!”
贺兰莳心中一急,顾不上蔺柘,拿过影一手中的药囊就快步返回去。
蔺柘也追了上去。
贺兰莳正在为一个妇人诊脉,眉心紧蹙,神色十分凝重。
“银针拿来。”
就在取银针的片刻,床上的妇人再次开始抽搐,呕吐物到处都是。
蔺柘不算什么过度喜洁的人,但见到这种场景也不由皱眉。
贺兰莳却连迟疑都没有,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呕吐物一样,冷静地为妇人施针,甚至没有注意到衣裳都弄脏了。
终于在贺兰莳时针后,妇人的身体逐渐停止抽搐,狰狞的脸也恢复平静,只是人还是昏着。
这边刚结束,那头又出事了。
“哥!我叫不醒娘了!”约莫**岁的女孩焦急地跑过来,扯着影十二的衣角害怕得大哭,“林家婶娘之前也是这样突然就叫不醒了,哥,怎么办?”
影十二脸色煞白。
蔺柘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朱雀卫的家人吗?
贺兰莳快速起身,“先带我去看一下周夫人的情况。”
……
一晚上,贺兰莳没有停过。
蔺柘就看着贺兰莳救完这个诊那个,怪不得他白日去三清观没有见着他。
只是……蔺柘拦住了还要去药房看药熬得如何的贺兰莳,“站住。”
贺兰莳不解,“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里的全部都是染病的人,贺兰莳本来要赶蔺柘走,还是他执意要留下说可以帮忙,又很听话地灌了两大碗预防的汤药、在脸上绑上了脸巾,加上这里确实缺人,贺兰莳才松了口。
蔺柘板着脸,“你一晚上都没停过,是不是该休息一会儿了?”
蔺柘视线落在贺兰莳疲惫的眉心,他可不想贺兰莳真的死得比前世还早,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贺兰莳顿了顿,张了张口,然后道,“我无碍,不必担心我。天快亮了,你已经在这里帮了我一夜,该回去了。”
蔺柘心说,他可不是担心,而是不想自己的棋子还没起效用就先出局了,“知道我帮了你一夜,现在就急着赶我走吗?小师父还真是狠心。”
贺兰莳:……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里不适合你久待,你怎么说都是昌平侯府的人,若是被人发现在这里……”
“这里怎么了?有什么不能来吗?”
贺兰莳一时不知道怎么同面前这个人解释那些事。
“郎君!”影一出现,“外面有人把白源村围困住了,看样子应该是军队!”
“军队?”
蔺柘插了一嘴,“可能是大皇子的人,赤县的事瞒不住皇城里的人,听说陛下已经将赤县的事全权交给了大皇子处理。”
贺兰莳对这个脑子不大聪明又喜欢显露自己小聪明的兄长倒是还尚存一点记忆,正是如此,他几乎能够想象,若是确定白源村爆发的是瘟疫,大皇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仿佛看出了贺兰莳的顾虑。
贺兰莳头疼得厉害,这时候大皇子插进来再怎样都不是好事。
蔺柘眸光一闪,同贺兰莳提议,“虽然出动了军队,但他们应该并不确定这里是疫病还是怎么别的病症,既然如此,不如……”
他虽然不想这么快离开,但就如贺兰莳所说,他现在的身份是昌平侯的幕僚,不管是被谁发现他这时候与废太子在这里,届时都不大好收场。
于是蔺柘也没留下看贺兰莳最后究竟决定如何处理,在天将破晓时起身赶回京城。
他刚一动身便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却没有恶意,更像是在暗中保护。除了贺兰莳的朱雀卫,他也想不到别的。
只是后头他却没能再抽出时间去寻贺兰莳。就听闻大皇子失窃的御赐之物找回来了,城门都戒严也放松了。
应该是贺兰莳已经处理好了。
蔺柘想了想,方才想通,前世他未曾听说过什么赤县有瘟疫,相必也是贺兰莳将消息压住,然后糊弄了过去。否则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这事发生过。
只是,白源村到底能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让贺兰莳亲自照顾前后。瞧着那些村民也就是普通的老弱妇孺罢了,唯一令他有些在意的也就是发现其中一个朱雀卫的家中人也在其中。
然而许多事情来不及细想,蔺柘就要随行五皇子出发去徐州了。
他还以为下一次见贺兰莳得他从徐州回京了。
却不曾想,他才走不久,就有一封自徐州来的信送到了贺兰莳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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