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殿下,那是昌平侯手下的人。”雍武帝知道五皇子外出秦国公肯定会出动国公府的精锐,他自己也派了不少人保护这个儿子,但他又并不让秦国公十足十的顺心,在下旨命五皇子去徐州赈灾后还找了昌平侯等人“问策”。
所以昌平侯才会说想塞几个人进赈灾的队伍里很容易。
除了昌平侯,赈灾的队伍里还或多或少都有大皇子和三皇子派系的人,比起蔺柘这个不起眼的小喽啰,这些人才是五皇子身边人最警惕的。
五皇子当然是知道自己外祖和昌平侯一直不对付,听了身边人的解释反而对蔺柘有了更大的好奇。
看起来才同他一般的的少年,瞧着也是人畜无害的,居然是昌平侯的手下吗?
五皇子见过秦国公不少信任的手下人,没有一个是蔺柘这样的,大多是上了岁数的,或者一脸凶像的,包括这次出行在他身边保护的人就是秦国公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人,一身刀口舔血的煞气,五皇子自个儿都不大喜欢和他们说话。
仿佛看出了五皇子对蔺柘的兴趣,身边人忙低声提醒,“殿下,国公说了这次出行必然会有无数人盯着您的一言一行,更有人会打着暗害的主意,让您千万小心,特别是赈灾队伍里的其他人!”
五皇子顿时觉得有些扫兴,“本皇子知道,这些外祖父和母妃都说过很多遍了,本皇子又不是不记事,用不着你提醒。”
身边人低下头,“殿下,已经不早了,属下还是送您回厢房休息吧,明早还得赶路。”
待五皇子等人走了,蔺柘才回头瞧了一眼他们方才站的位置。
前世五皇子出局比三皇子还要早。
贺兰莳虽被复立,但母族白氏依旧背着战前通敌的骂名,雍武帝虽然亲口说的复立太子,对他的态度却很反复无常,可以说,前世的贺兰莳走得如履薄冰。而他那时虽然已经入朝且站稳了脚跟,但表面上还依附着昌平侯府,昌平侯府支持的是六皇子,六皇子年幼,也没有强劲的母族,他扶持六皇子走得每一步同样谨慎。
五皇子生母是贵妃,母族有秦国公府,身份是仅此于贺兰莳,算是他和贺兰莳心照不宣同时选中的用来牵制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挡箭牌。
有兵权的大皇子出局后,贺兰莳又因为收复云州,打下了一个属国而声望大涨,秦国公和秦贵妃开始明目张胆给贺兰莳使绊子,不仅踩了贺兰莳的底线,竟然还意图插手贺兰莳的婚事。
贺兰莳是从这开始从明面上反击五皇子一派的,昌平侯和秦国公积怨已久,作为昌平侯的“心腹”,蔺柘是借了这缕东风,短暂与贺兰莳心照不宣达成了共识,一起把五皇子踢出了局。
蔺柘对五皇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从始至终他对付的一直是秦国公和宫里的秦贵妃,五皇子此人说好听点是没有完全被权力争斗染黑,说难听点就是愚蠢,所以蔺柘从未把五皇子本人放在眼里过。
不过这一次徐州之行,五皇子这颗棋子必要是也不是不能用。
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次在徐州可是闹出了桩大事,若非其中有利可图,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出头。
前世他是先从昌平侯入手,花了不少时间,一步一步成为了昌平侯的心腹,在这之后才靠昌平侯的举荐入仕,到底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只能徐徐图之,这一次若是还是重复前世的旧路那就太慢了,慢还没有意思。
蔺柘半仰着头,看着夜空的星子,眸色幽幽,忽然眉心一动,目光落在了北方的一颗星辰的位置。
那颗原本仿佛被覆上了一层阴影的星子竟然忽明忽暗,一时闪烁一时黯淡,两相交替……观星是蔺柘的必修课,前世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柘头一次有些拿不准。
也许,需要写封信回扬州了。
与此同时。
扬州。
“你徒弟独自上京都不见你出关,这会倒有心情来找我下棋了?”曹姑手里执着一枚棋子,眼睛落在棋盘上,一边说话一边思考下一步走哪儿。
“不是有阿童陪着吗?”
曹姑:……
她瞅他一眼,摇摇头,将棋子落下。
对面的人紧跟其后,从容落下一子。
曹姑看了眼他下的位置,笑道,“再不上心你可就要输了。”
“胜负未分。”
“胜负是未分,但你如今可是被我步步紧逼。”
他笑笑,“该你了。”
一炷香后,发觉自己满盘皆输的曹姑手中捏着棋子思索了片刻,最后无奈地把棋子扔回去,“输了。”
“是你轻敌了。”
曹姑道,“许久不跟你下棋了,都快忘了你的棋风了。”
初时强势,然后渐露颓势,诱敌深入,一口吃尽。
面前这人最是风雅和煦,棋路却最是诡谲。
“柘儿最像你。”
苍蠡(lǐ)却摇摇头,“我恰恰觉得,他最不像我。”
曹姑不解,他却没有多说。
“常续还没回来?”
“哪有这么快?他这次正好顺道过京城,约莫也会去看一眼柘儿,也不知柘儿现在怎么样了。”曹姑有些忧虑,“他一向内敛,连你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要对付的人身居高位,稍有不慎……”
“你多虑了,他的本事你还不知?”男子笑了笑,眼中却掠过一抹忧色。
他倒是不担心曹姑说的这些,而是另有所忧。
近日观星,他发觉星象有异,稍加推衍,却愈发迷离,此事或许还与蔺柘有着极大的联系,他这才下山来。
曹姑犹豫片刻,“你这次忽然下山真的没有别的原因?”
他们几人都相交多年,和蔺柘的父亲是旧友,要不然也不会不顾一切救下当年还是幼儿的蔺柘,将自己所学全部教给他,正是因为相识已久,才更了解彼此。
苍蠡沉默片刻,“还得再看看。”
“真的是和柘儿有关的?”
“是福是祸未可知,暂且等等。”
他并未说,此前他看蔺柘的前路时才是真正的险象环生,可如今再看,星盘虽乱,乱中却藏着生机。
但愿是福非祸。
*
赈灾的物资已经先一步送到了徐州,五皇子一行人是晚了两日才到的。
徐州知州李桉首四十出头已经位居一州的父母官,再积累一些政绩用不了两年就能调回京师。
五皇子对李桉首印象挺不错。
李桉首是个面面俱到的聪明人,早早得了五皇子到达的时间,提前穿着便服去了驿站迎接。
一见到五皇子李桉首就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说因为现在灾情虽稍有缓解,但城内还是乱子颇多,他怕有人胆大包天盯上从京城来的钦差所以只能便衣前来迎接。
按规定他们一行人是要住在官驿的,李桉首善解人意提出五皇子可以暂居他的一处私宅,虽然比起皇宫来说十分简陋,但比驿站还是好不少的。
五皇子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这种殷勤,因此也并没有觉得不该或者不对,包括随行的人都在劝五皇子给李桉首这个脸面。秦国公权倾朝野,献殷勤的人前仆后继都还没有机会,五皇子出门在外,下榻李桉首的私宅可是天大的恩赐。
蔺柘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当好背景板,他随五皇子来,自然也不可能和五皇子分开。所以是随其他人一同前往了李桉首的私宅。
五皇子对私宅的条件还算满意。虽然比不上他的寝殿,但他也知道出门在外挑剔不了太多。
蔺柘将李桉首私宅的风光尽收眼底。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啧。
若是他没记错,这位李知州并不是出生什么豪门大族,而是出身寒门,未入仕前险些连家中老母都养不起了,家中无粮时只得割自己的血去喂老母,被人写成了诗称颂,地方官更是大赞起至孝。
不过在如今这个世道,清官才是另类。朝廷党派林立,互相争权夺利,只差亲自动手撕咬了,下面的官员贪点财都是潮流了。
若真的只是贪财那可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位是?”
李桉首正恭恭敬敬向五皇子介绍自己这座私宅,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稍显稚嫩的蔺柘。
比起其他人在五皇子面前的低眉顺眼,他却瞧着不大一样。
蔺柘倒是十分从容,托托手笑道,“某一介无名小辈罢了。”
李桉首敏锐察觉到五皇子身边跟随的人对这个少年的不喜,于是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但心底却留了个印象。
待安置好,五皇子歇了歇还有心思逛园子。
“方才一路走来,我瞧着虽然街道上人少了一些,但还算整洁,也没有见有人闹事,这里的情况应该不算糟糕。”五皇子同身边人说道。
蔺柘恰巧听见,眼中闪过一丝讥笑。
这就是秦国公买宝的外孙。
不怨秦国公最后输得彻底。
比起贺兰莳来,这五皇子实在是……放在一起都是侮辱他这个老对手了。人和猪能比吗?
蔺柘并不想被发现,于是悄无声息离开了。
并非他多想,而是联系到前世的记忆,总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有猫腻。
回到房间,阿童去厨房拿了晚膳,还同蔺柘感慨,“郎君,看来徐州的情况并不糟糕,我看那厨房里头什么新鲜食材都有,那些厨子女使也个个从容镇定,不愧是知州的私宅,看来这李知州还挺有本事,在赈灾队伍来之前竟然就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大半!”
蔺柘扯扯唇,意味不明的,“这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被发现,谈何解决问题?”
阿童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啊?郎君的话是什么意思?”
蔺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且看吧。对了,明日我要出门瞧瞧。”
既然是赈灾总得看到灾自何处来,这灾又是什么灾吧?
阿童忙道,“那我陪郎君一起去!”
“不过,我们出去要和五皇子说吗?”
蔺柘:“用不着,反正明天咱们也不走正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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