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寻手腕一抖,“三途”登时飞来:“你既然敢出言不逊,就别怪我动手打你!”
灵昭一手将师寻推出战圈,持剑立于云端:“裴道友,脸面是自己挣来,而非他人给予。修道一途,胜败不过是平常。你若觉得当日战败之事教你蒙羞,那也只不过是你技不如人,理所应得而已。”
在灵昭参与谪仙崖斗剑之前,裴承源一直是谪仙崖所谓的“常胜”修士,百余场斗剑无一败绩,他也因此在年轻一辈修士中威望甚高。但是灵昭初到谪仙崖的一战,却一剑将他拉下了神坛,叫他在小修士面前再也说不起大话来。
他身为蒙空门少主,自小千人捧万人夸,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格。败给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是他根本无法忍受的事,他认为自己的脸面都被这个小姑娘丢尽了,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一瞬间消失无踪!
简言之,这场失败让他自以为蒙羞了!
所以他开始记恨那个人。他不记得她的形貌,却在比斗中狠狠记住了她的佩剑。他发誓总有一日,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狠狠击败,洗刷自己所受的耻辱,证明自己才是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顶尖的!
羞耻与嫉恨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叫他的心态逐渐扭曲起来。
他认为自己如今所有不幸的源头,都可以追溯至当年谪仙崖的那一场败绩。
“好,好!你都这么说了,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裴承源脸色涨红,恼怒道,“你可别当我还是几年前的修为!”
他话音未落,当即挥剑杀了过来!
蒙空门剑法千变万化,他这一剑刺出,在灵力的加持下,竟在虚空中幻化出万道剑影,密不透风地包围住灵昭,剑尖齐齐对准了她的心口。
裴承源的宽袍大袖在劲风中狂舞,他一手举剑,冷笑道:“你可还记得这招?”
“自然记得,”灵昭丝毫不闪躲,颔首道,“你便是用这招败给了我。”
她轻笑一声,心念一动,“问罪”出鞘!
围观的众名修士不见她如何动作,只觉得周身忽地变冷。漫天云雾突然被“问罪”剑身裹挟的灵机气势不断搅动,半空中,金石相击之声如密雨一般响起,轰隆声涟漪般延绵不绝地往四周扩散开去,直震得方圆百丈之内狂风大作。
众人唯恐这刀剑相击的铿锵声会伤及听力,忙施法护住双耳。
再一眨眼,周身万道剑影碎如裂帛!
裴承源耗费半身灵力凝聚出的千道剑影,竟一瞬间俱被问罪的剑气斩得断裂消散!
灵昭端端立在剑阵正中,一手负后,一手掐诀。周围狂风劲卷,袍袖翻飞,她温声笑,笑得一派和煦:“裴道友,当年是你说要比试,我姑且奉陪而已。你自身技艺不精,却盲目自大,当时败便败了,回你门中用心修炼提升修为便是,你却又有何理由倒打一耙,认为是我使你蒙羞?”
灵昭越说周身灵气愈发强盛,声音在周围云雾之中回荡不已。她如今咒印已解,不再刻意隐藏灵机,因此每次开口时自有一股摧风断云的气势,“如今你不死心,竟又要比试,可以!但是你可要想好,今日的斗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修真百门之下!我可不会为了你的一点所谓的颜面而刻意留手!”
灵昭话音落下,瞬时逼近至他面前,她甩袖抬手,周身灵力牵动风云狂卷,仿佛风雷响彻天地一般,“砰”地一掌狠狠拍在了他的胸口!
裴承源方才见那万道剑影瞬间被她全部斩断,本就难以置信,怔然间一抬眼,见她竟已直直逼近至身边。
四周剑气四散,灵机破碎,他脚步颤抖着退后两步,猛一抬眼,眼见得她双目冷如寒冰,宛如利剑直直刺入他肺腑一般,登时心头一跳,吓得僵在原地。待到眼前灵气逼人,混沌的脑子才堪堪想起来她竟已抬手打来,慌忙要出手抵挡。只可惜为时已晚,他双臂方抬起不到半寸,只觉忽地一阵如摧心般的剧烈疼痛,灵昭那一掌已经“砰”地打碎了他的臂骨,正中他的胸口!
这一掌毫不收势,直把裴承源打得胸腔肋骨喀喇断了几根,打得他向天喷出一口鲜血,打出了百丈之外,不见踪影。
唯有漫天云雾被方才的庞大灵力冲击得激荡不已,如风涡般快速卷动。
蒙空门众人顿时大乱,弟子呼喊着遁光前去云海深处,找寻裴承源的下落。余下弟子俱是睁大双眼看向灵昭,目光中既惧怕又恼怒。
“你怎可出手这般重!”“即便是平常比试,也不必打到这种程度!”“鉴心院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也有围观门派出言站在她这一边:“审判会还未开始,裴道友便迫不及待要上场了吗?”“蒙空门挑事在先,如今得了教训,便该乖乖闭嘴。如今又说些废话做什么,嫌你们少主伤得太轻吗?”“若真有意愿坐上鉴心院院主之位,我看诸位可以叩首自出师门,重新拜入鉴心院啊!”
灵昭放下手,收起周身的灵力,飞舞的袍袖也随之落下来。她淡然道:“重吗?我尚未使出全力。”
在场众人闻言俱是一怔,抬眼看去。
——她的身侧,“问罪”法剑稳稳悬于云雾之中,丝毫杀气也没有,连剑穗也自然垂坠着。
她甚至都没有出剑伤人,仅用一掌,便将一门之少主打得人都不见踪影。
“我也并非任人议论之辈。裴道友的下场只是给诸位提个醒,望诸位以他为戒。”灵昭抬手,问罪自发收入鞘中。
她将法剑负在身后,淡声道:“今后若是再有人以此事阻挠我,休怪我出手太重,将你顺手打杀。”
此言一出,方才那几名要为裴承源打抱不平的修士也识相地住了口,慌忙运起灵力前去云雾深处寻找自家少主。
余下众人本就忌惮她的身份,如今见了她出手,更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纷纷住口缩脖,状如鹌鹑。
灵昭眉眼安然,垂眸拂了拂衣袖,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场极为德高望重的门派长老却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直到此刻,他们才有些明白为何老院主要传位给她。
修为顶天不说,遇事冷静沉着,不受外界干扰才是最重要的。
自她坐上院主之位以来,修真界对她产生多少争议、多少质疑。本以为她会承受不住这些议论之言,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有手段,借这场审判会的由头,利用了送上门来的裴承源,不动声色地压下了众人对她的争议。
谋定而后动。
一如老院主师心御的作风。
正沉寂间,头顶天际忽地传来一声悠悠的钟磬声响,在场众人闻声俱都自觉住了口,待那钟声响过之后,才低声说起话来,边顾忌着她的目光,边三三两两回到自家门派落脚之处。
被她一手推出去的师寻也终于晕头转向地赶来,气喘吁吁道:“院主,你方才将我推得好远……我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她话还没说完,忽地察觉在场气氛有些怪异,立起双耳警觉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灵昭收剑入鞘,周身灵力也自发止息。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各门派之人或敬佩或恐惧的神色,心道,此事过后,众门派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她转身笑道:“无事。”
一派云淡风轻。
“那好啊!没事就好,院主,审判会快要开始了,我们快找个地方吧。”师寻从来不会怀疑她,也不会多问,只急切道,“也不知晓章长老去了何处,我刚才都没找到他。”
“师寻。”灵昭眉目淡然,抬手向上一指,“我们要去的地方,在上面。”
“上面?”
师寻抬眼望去,只见头顶天穹灵机翻涌如浪,云雾之后,隐隐有峥嵘翘角现出,似是各大门派在万灵渊之巅兴建的宫观。
她不由得感叹道:“原来我们鉴心院在此处也有仙府。”
灵昭轻轻“嗯”了一声,携了她一同往万灵渊南方的宫观而行,边解释道:“这处宫观是二代院主时兴建而成,那时各派一旦出了自家查不清的案子,都要上报鉴心院,再由鉴心院送到万灵渊参与各派公审。”
她顿了顿:“如今这桩案子也是毫无悬念了,闻仁凛为炼制法器杀害虞清玥,板上钉钉的事,无须再查,因此三仙台才并未报来鉴心院,而是自发召集各派来此审判。”
“原来如此,”师寻垂眼看了看下方,疑惑道,“来之前我听章长老说,此处万年前曾是一处古战场,战死的修士们无人收尸,便胡乱葬入渊底,久而久之,凝成阴灵。阴灵终年惨呼嘶吼,生人一旦进入,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是这万灵渊上方,怎么会又有如此庞大的灵机呢?”
灵昭观察片刻:“修士死后,体内灵机便会脱离肉身,如雾气一般盘旋而上,重新散入天地。万灵渊正中凹陷,四周地势高耸,风云不通,灵机升至上方后无法消散,所以只能存留在云雾之中。”
“那这里葬了近万修士呢,怪不得越往上灵机越充沛,正如谪仙崖一般。”师寻转念一想,这些灵机都是来源于已死之人,顿时忍不住一阵恶寒,“这种肮脏的灵机还不如不要!”
灵昭笑道:“便是你寻常修炼时所摄取的灵机,也说不准是哪位修士的灵机飘散而来。既然已尽归天地,便没有肮脏一说。”
说话间,眼前已现出一处素雅宫观,这宫观坐落于一处山巅之上,观前好大一片空地,几丛青竹倚靠着一处凉亭。亭前,章愈清手持拂尘,端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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