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是因为虞清玥自小独立修炼,十六岁不须任何人陪同便出府历练,她独自一人闯过魔山血海,她经受过非人的折磨,才会这般无坚不摧,才会二十岁便名扬天下!”闻仁凛语气中满是不屑,“你呢?你扪心自问,自小到大,你可曾出府历练过一次?修道之途磨难万重,你可曾历经过半分?如今你是高高在上地指责起我了,凭你这种不识修道艰苦的纨绔,懂什么是修道艰辛,懂什么叫做为了修炼‘不择手段’?!”
虞清玦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阴阳,顿时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闻仁凛趁势追击道:“现在你知晓为何你兄长从不准你外出历练了?”
“为何?”虞清玦眉心微蹙。
“你是虞掌门亲生,若你修为大成,今后掌管虞府的自然是你,轮得到他虞清瑛?”闻仁凛哼道,“他至多只能接手悬壶殿而已……”
虞清玦一听这话简直怒火滔天:“你想说什么?是我兄长故意不叫我出府历练?你真是死了算了!我不出府,是因我自己不愿出府,我兄长继任掌门,也是我阿娘亲口指派,这些事与我兄长有何干系?你这混账上了刑台竟还不肯安分,妄图挑拨我们兄弟关系。找死!”
说罢,立刻在他汩汩流血的右臂上捶了一拳。
秦修真人根本听不到他们在悄悄说些什么,他站在高处只是眼睁睁看着爱徒遭罪,心痛得都在滴血。他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当即怒声喊道:“虞清玦,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是否有些激动了。忙偷瞄了一眼掌门师兄,见师兄并没有任何表示,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虞清玦,我告诉你!行刑之前,任何人都不许伤害罪人,这是百年来的规矩!”
闻仁凛这次疼得彻底忍不住了,痛呼一声,浑身颤抖起来:“……虞清玦!至少我还是你的姐夫,你怎能这么……”
他还没说完,虞清玦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道:“一大把年纪了还爱在背后说人坏话,为老不尊!”
说罢,抬手运气灵力,方要再补上一掌。云端之上的虞清瑛忽地开口道:“清玦,上来。”
虞清玦手掌一顿,不甘心地怒视闻仁凛良久,“哼”了一声,方收势放手,纵身回到虞氏仙府之中。
秦修真人心疼道:“快,快去个人给他止血……”
虞清瑛淡声打断他:“秦修真人对罪徒是否过于关切?真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妙,免得旁人误以为真人对此罪徒有包庇之嫌。”
秦修真人皱眉道:“我包庇?我从何包庇……”
他忽地住口。
在场之人本来一愣,在琢磨出虞清瑛话中之意时,才忍不住窃笑起来。
虞清瑛一语双关,既指责了秦修真人的举止不当,又暗讽了几年前秦修真人包庇秦仪,趁夜围剿封龙山庄的龌龊行事。秦修真人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登时十分精彩。偏他忌讳虞清瑛本就是虞府悬壶殿主,如今又以虞府掌门的规格出面,所以根本不敢出言回击。
师寻在一旁听得心中极为痛快,她挨到灵昭身边,悄声道:“因为封龙山庄当时被围剿的事,虞府本就对秦修真人厌恶不已。如今秦修真人又犯了包庇的老毛病,这位虞清瑛可不得讽刺他两句吗?”
灵昭颔首道:“也只有虞殿主敢对他这么出言不逊了。”
怪不得虞清玦为人行事这么锋利乖张,她当初还以为纯粹是虞府那些人惯出来的,如今看来,也有可能是这位虞清瑛的言传身教。
只不过虞清瑛身居高位多年,十分懂得收敛锋芒。而虞清玦还学不会收敛,或者说,虞府的庇护,让他根本不必收敛而已。
虞清瑛对秦修真人的怒气视若不见,只继续问闻仁凛:“虞清玥得到那些毒经的动机为何?”
“……自然为了修炼,”闻仁凛气喘吁吁道,“清玥是剑修不错。但是她的剑道修为那时已然到达一定的境界,再专攻于剑道又有何意义?不如转修他途!你们虞府藏书又从来不涉及毒、咒,她在府中找寻不到相关记载,只好出府四处探听。这不是很顺理成章吗?”
这时,云海深处三仙台仙府之中,忽有一人问道:“大道万千,她因何偏偏选中了最为邪性的毒咒之术?”
“这你该去问她。或许因为虞氏祖师所传《南星经》中涉及到毒咒了,也或许只是她兴趣使然,不论是哪种原因,她想要得到拂松道的万本毒经,这是事实。”
“所以,你们是在拂松道相遇?”那人继续道,“如果我算得没错,那时你应当是奉命看守拂松道。虞清玥既然想得到内中藏书,你应当出面制止才是,为何却与她结为了道侣?”
闻仁凛冷声道:“因为她只是虞府的亲传子弟,这些藏本对于她而言,依旧是触不可及。所以,只有与我结为道侣,她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入拂松道,才能随心所欲地翻阅拂松道的每一本毒经。”
“而我呢,我只不过想利用她出身虞府的身份,借机取得浮游山的地气罢了。”他闭上眼,自嘲道,“我们在外人面前的任何举动都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这十年来,道侣一场,看似叫人心生羡慕,其实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啊。”
他的声音很轻,很快便被风吹散了。在场众门派听闻此言,俱是一派沉默。
“不对,”那人道,“浮游山地气事关重大,她不可能会允许你窃取地气的。”
闻仁凛淡声回答:“此事是我骗她。她对于浮游山的事毫不知情。”
“如何骗她?”
他回思一番:“起初,我只是告诉她,浮游山地气似乎不太稳,兴许是周围封禁有些失控。她手持涌浪符印,自然也有所感应,在浮游山四周探查一番之后,便相信了我的说辞。她心中担忧虞府,便要回府禀报掌门和殿主。”
虞清瑛冷声道:“彼时浮游山并未有过任何异常,我也并未收到任何禀报。”
“因为我在骗她,障眼法嘛。她要禀报虞府,也是我制止的。”闻仁凛道,“我告诉她,如今情况紧急,并不是禀报的时候,还是先解决问题要紧。同时,我也曾翻阅过《南星经》,此经中记载一道阵法,专为处理地气失衡。只是这道阵法有一个弊端,必须有真人坐镇阵中,时刻看顾。当时虞清玥十分心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亲自验过那本道经之后便信以为真,毫不犹豫地要去请命镇守浮游山巅。得到虞府的准许之后,她便动身往浮游山而去,在山巅摆起了这道阵法。”
方才说话那人又开口道:“那道阵法其实是有何用处?”
闻仁凛垂下头,沉默片刻,终于道:“将修士困锁在其中,与地气合为一体。”
灵昭听到这里,才觉得前因后果终于被串了起来。
所以当锁寒林林主提灯老人探取虞清玥的灵机之时,才会发现她的灵机磅礴汹涌得简直可怕。所以二十年前,芸娘在钟府开启护仙大阵之时,明明虞清玥的涌浪符印有所感应,她却并未出现在钟府。只因那时的虞清玥早已中了陷阱,身不由己。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沦为闻仁凛窃取浮游山地气的工具。
灵昭思索片刻:“虞府浮游山巅的那道阵法,后来可是你所破?”
“是,”闻仁凛道,“虞清玥虽天资过人,但终究血肉之身,能够承受的地气也有限。我之后不久便将她从阵法中放出来,送入锁寒林中交给提灯老人炼制法器。而你们后来在山洞中看到的那个虞清玥,也不过是我所设的障眼法而已。”
灵昭越听越觉得他面目可憎:“你如此欺骗众人,你心中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愧疚?你与我谈愧疚?”闻仁凛抬起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闻仁凛从来敢作敢当,从不后悔。我既做下这些事,便永远不会有‘愧疚’一说!”
他脖颈青筋毕露,不住冷笑:“与我谈愧疚!虞清玥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她欺骗我欺骗得如此心安理得,她可是会心生半分愧疚?!”
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有错,依旧沉浸在无辜的幻想中,将错误全部推到虞清玥的身上。
殊不知云端之上已有人对他起了杀心。
灵昭回想起之前在锁寒林见到的虞清玥,并不像是对闻人凛全无感情的样子的。
虞清玥是否也仅仅将结契这件事,当做一场交易?
还是她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已经动了真心?
无论真相如何,都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了。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什么仇怨,只有他们本人才清楚了。
而灵昭要做的,只是将闻仁凛送下去而已。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最后劝告了一句:“你不要以这么大的恶意去揣摩她的心思。你总是在指责虞清玥的过错,仿佛你自己多么清白无辜一般。我问你,这件事发展到今日的地步,你就毫无过错吗?”
但是,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闻人凛,他忽地激动挣扎起来,锁链哗哗作响:“她本来对我便是虚情假意,她的冷漠早已摆在脸色与眼神之中了,我又何须以恶意揣摩她的心思!”
在场一片静默。闻人凛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他重重舒了口气,平静下来,尽量控制着情绪:“她既然对我都不是真心,我又何必对她真心。”
“你要谈真心?”灵昭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好。即便虞清玥待你并非真心,那又如何?像你方才所说的那样,你们二人结契本就是为了各取所需,那么你又凭什么去要求她真心待你?反过来讲,你又何曾以真心对待过她?”
“这世间之事,无非是以真心换真心。你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她话锋一转,“况且,虞清玥千错万错,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吧?可你呢,欺骗她、利用她,将她困锁在浮游山巅的阵法中,甚至将她关在锁寒林中炼制法器。你方才一直指责虞清玥,对于自己犯下的这些罪恶却是闭口不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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