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文太后又惊又怒，带着些隐秘的惶恐，“皇后，你把话说清楚！”
她拍着桌子，拿着的佛珠冷不丁散落了一地。
佛珠在地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伫立在旁的文定荣藏在背后的手握紧了，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心疼。他整个人定在原地，当着众人的面，不敢上前一步。
苏楚楚哭得身子都软了，上前爬到太后脚步，形容可怜，挽好的发髻散乱，一只凤钗掉落在地。
“母后，我的孩儿还那么小，求您救救他！”她抱着文太后的小腿不松手，脸上涕泗横流，声声哀求。
杨嬷嬷等人大惊失色，争抢着上前，想要扶起苏楚楚，将她从文太后身上剥离，场面一时混乱。
文太后花容失色，紧紧扶着木桌，被抱着的双腿动都不敢动，生怕踢到苏楚楚。
有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苏楚楚起身。
苏楚楚哭得太用力，双眼红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侍女们拉开，顺着软塌塌的宫服，半跪在地。
尽管如此狼狈，可却无损她惊人的容貌。
一向清冷高贵的皇后此时看上去楚可怜，惹人怜爱。
“大胆皇后！”杨嬷嬷稳住心神，上前一步，厉声呵斥，“怎敢如此冒犯太后，该当何罪！”
伴随着杨嬷嬷这句话，本已平静的苏楚楚竟流下两行血泪！
在场众人俱都讶然失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文定荣暗自克制，身体微微摇晃，实在不忍心，撇开了头。
文太后稍稍定了心神，放缓语气，和蔼地看着面前了无生趣的苏楚楚朝她招了招手。
瘫软在地的苏楚楚双目无神，只一味地落泪，一动不动，对文太后的招手毫无反应，看上去就像是位六神无主的贵妇。
慈宁宫中雅雀无声。
实在没忍住的文定荣上前，矮下身子，放缓语气：“皇后娘娘，太后在叫你……”
苏楚楚慢慢抬头，红肿的眼眶里渐渐蓄起泪光，眼睛里也逐渐凝聚起光亮，怔怔地看着文太后，最终哭喊着膝行到文太后嘴边。
这可把周围奴婢吓得不轻，眼看着杨嬷嬷准备上前动手。
文太后抬手止住了周围人的动作，顺势将手放在了苏楚楚肩膀上拍了拍。
苏楚楚跪在文太后面前，脸颊贴着她垂落的衣衫，闭眼，默默流泪。
“孩子，别着急，同哀家说说，到底怎么了？”文太后收回的手微微颤抖，同时给了杨嬷嬷一个眼神。
收到眼神后，杨嬷嬷躬身后退，带着两个奴婢出了慈宁宫。
“母后……”苏楚楚声音微弱，落在文太后和文定荣耳朵中却清晰可闻。
她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梳理过情绪后，终于开口说话：“林督公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本好好待在坤宁宫中，谁知那贼人竟然闯进来，还说什么，要杀了我和孩儿……”
“幸得奴仆拼死相护，我父兄颇有威名，这才从他手下逃出来……”说着说着，苏楚楚又要落泪。
文太后又惊又怒，可看到苏楚楚的动作，喝道：“你这是想要把眼睛哭瞎？！”
旁边听得全程的文定荣同样惊怒交加，攥紧了双手。
“求母后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儿！”
苏楚楚长跪不起，上半身紧紧贴着地面，额头与冰凉的地面相触，引得人浑身发颤。
“纵然我死不足惜，可这是我和卫明允的孩子，求您！”
“救他一命！”
慈宁宫中无人敢说话，只有苏楚楚一声连着一声的求饶。
她凄苦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中，让人不由得心中发寒。
文太后打量苏楚楚时，出离愤怒的文定荣终于爆喝出声：“竖子尔敢！皇后娘娘放心，纵然他的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可文家不会让他得逞！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不会让他得逞！”
他朝文太后拱手行礼，低着头，衣袖垂落：“姑母，想必这就是最后了。”
苏楚楚听得此言，泪光朦胧地看向文定荣，朝他感激一笑。
文定荣霎时怔忡，忘了想要说的话。
“莫慌。”有了文定荣的助力，文太后心中对苏楚楚的怀疑被削弱，收起了对苏楚楚的打量，转而思索起对付林靖远的方法。
两边的奴婢连忙上前扶起苏楚楚。
文定荣的视线一刻不离，看着苏楚楚垂首站在一旁，这才沉着眉眼，接着说：“姑母，林靖远如此猖狂，不仅将手伸到朝堂上，而且还想对皇子动手，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在文定荣慷慨激昂下，文太后不为所动，撵着手指，一言不发。
“姑母，若是任由他如此，哪还有我们文家的容身之地？”文定荣苦苦相劝。
而文太后却将目光放在了苏楚楚身上，一语石破天惊：“若是卫国没有我文家容身之地，又岂能容忍苏家？”
“皇后，你觉得呢？”
她的目光轻飘飘落在苏楚楚的头上，却沉甸甸，十分炽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楚楚的一举一动。
苏楚楚像薄薄的纸一般，再次滑落在地，啜泣不已：“儿臣听从母后的安排，只求我和孩儿，还有苏家能苟活于世，别无他求。”
对苏楚楚恭顺的态度，文太后很满意，纵使她历经后宫风风雨雨，可仍旧被苏楚楚骗了过去。
她颔首，看向文定荣：“定荣，出宫去吧，把这些都告诉你的父亲。”
文定荣挺直腰背，领命而去，与回来的杨嬷嬷擦肩而过。
进门后，杨嬷嬷的眼神略过跪在地上抹泪的苏楚楚，同上首的文太后对上视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文太后再次看向苏楚楚，一掌拍在木桌上，疾言厉色道：“皇后！你是一国之母，遇事怎可如此慌张！”
苏楚楚被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只敢愣愣地看着文太后。
“莫要哭了！回宫去吧，哀家不会让你有事！”文太后恨铁不成钢，颇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苏楚楚慌里慌张，千恩万谢地出了慈宁宫，迎面看见了正在等她的文定荣。
本还有些犹豫之色的文定荣见到苏楚楚后，下定决心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苏楚楚掩面，想要退到一旁，哪知文定荣上前拱手：“皇后娘娘可否一叙？”
苏楚楚放下衣袖，露出红肿的双眼，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文定荣。
文定荣起身后，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装咳了两声，避开她的目光：“娘娘，若是往后形势有变，少不得两家联手，此等大事，需得从长计议。”
朱红走廊中，远远看着华丽凤袍与丞相官服并肩而立，仿若一对璧人。
“娘娘莫要忧心，凡事总有男儿在前，总不能让娘娘为此担惊受怕，实在是我等男儿的不是。”文定荣宽容地看着心有余悸的苏楚楚，出言宽慰道。
苏楚楚满脸感激，像是找到了依靠般看着文定荣：“但凭丞相做主。”
倾国倾城的美人全身心地依靠着自己，更何况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无论是谁都会为此沉醉，就连名满天下的文定荣也不例外。
文定荣感到些许的眩晕，不由自主说了更多安慰的话。
而苏楚楚全盘接受，始终抱着感激的态度回应文定荣。她像是位耐心的猎人，胸有成竹地、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落网。
“丞相雄才伟略，我与皇儿以命相托，望丞相莫要辜负。”苏楚楚福身行礼，身姿弱柳扶风，许是因为形容狼狈，目光偏落不敢同文定荣对视。
文定荣先是一愣，随即整理仪容，拱手行礼，正色道：“承蒙娘娘不弃，定荣必当鼎力相助。”
两人目光交接，一时间，忽略了旁人所在，目中只有彼此。
文定荣看着苏楚楚，嘴角蠕动：“娘娘……”
“身为外臣，为何总能在宫中看到文相？”踱步而来的苏云沐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打断了文定荣的话。
他穿着盔甲，行走间不时发出撞击声，腰间挂着重剑，一身凛冽之气。他不动神色地看向苏楚楚，目光中含着担忧与质问。
哪知苏楚楚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挑眉回视。
直到苏云沐走到眼前，文定荣这才注意到他。
面对苏云沐，文定荣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狼狈与尴尬。
拱手行礼后，他与苏云沐说：“苏将军，往日总听得父亲对苏大将军很是尊崇，如今还望能与文某守望相助，莫要让林靖远得逞。”
苏云沐欠身回礼，神色淡淡：“文相说得哪里话，忠君报国一向是苏家人分内之事。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文相年纪轻轻，才高八斗，此事还需得文相拿个主意。”
“好。”文定荣激动不已，再次拱手行礼，“得此言，文某死而无憾。”
从文定荣离开的背影，都能看出他内心的激动与意气风发。
苏楚楚和苏云沐并肩而立，目送文定荣离开。
在慈宁宫中痛哭流涕的苏楚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苏云沐一样，冷静的面容，挺拔的身姿。
“过儿如何？”苏云沐没有问文定荣的事，也不看苏楚楚，率先往坤宁宫走。
苏楚楚慢悠悠缀在他身后：“过儿没事，我也没事。”
苏云沐脚步一顿，掩耳盗铃般补了句：“我并未问你。”
“可我知道兄长一定挂心于我。”苏楚楚呈现出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笃定道。
苏云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楚楚：“你将我玩弄于鼓掌，可高兴？”
言语间明明锋芒毕露，却又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楚楚，你对我也并无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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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不受宠的太子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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