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荣的身影缓缓消逝于拐角之处，徒留兄妹二人伫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苏云沐脸色冷峻，神情严肃，却不敢将目光投向苏楚楚。他站在红扶手旁，负手而立，眼神渺渺望向远方。
在他身后，衣裙褶皱凌乱的苏楚楚正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泪水，候在一旁的翠竹弯腰为她整理仪容，而后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一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苏楚楚取过一块干净的手帕，走上前，朝苏云沐伸出手。
身为战场上生死搏杀出身的将军，苏云沐感知极为敏锐。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刀，却瞬间意识到出手之人是苏楚楚，于是硬生生压住了抬起的手臂。
苏楚楚目不斜视，丝毫不惧怕苏云沐会伤害自己。
她温柔又细致地将苏云沐盔甲上的泥土擦去，乌发垂落在脸颊，看上去是那样美丽动人。
苏云沐见了，心头那些许的怨愤和火气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正值冬日大雪，恰逢太阳从云缝中露出头，光亮落在苏云沐深邃的眼眸中，闪烁不定，令人难以捉摸、难以看穿。
经过今日一番折腾后，苏楚楚精致白皙的小脸深埋在厚实毛茸茸的毛领中，愈发显得她脸庞精致小巧，惹人怜爱。
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雨后，她的那双眼睛仍旧宛如稚子一般纯澈，打眼望人时，真是让人忍不住怜惜。
尽管苏云沐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次苏楚楚这般作态，却仍旧会心软。
男人坚毅冷硬的脸庞逐渐软化，藏了冰一样的眼眸眸底氤氲出一汪春水，无奈宠溺地望着苏楚楚。
苏楚楚这个人做不来就坡下驴的事儿，惯会得寸进尺。她注意到男人的转变，仰起了小脸，故意嘟着嘴：“兄长今日真是好生威风，着实是吓到我了。”
明明知道苏楚楚是在装可怜，偏偏苏云沐就吃这一套。
苏云沐叹了口气：“你做下的事却不许别人说，真是霸道得很。”
“兄长第一天认识我吗？”苏楚楚双眸像狐狸一样灵动狡黠，“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小便是如此霸道，怎么如今兄长嫌弃我了？”
身为大将军，苏云沐在外人向来面前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然而在苏楚楚面前却常常有心软，以至于哑口无言。
“我没有嫌弃你。”苏云牧不动声色地再次叹了口气，思绪不由自主地跟着苏楚楚走。他为自己辩解道：“楚楚，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如今我与兄长之间竟只剩这些话可说了？”苏楚楚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眼底满是盈盈的泪光。
苏云沐盯着苏楚楚，沉默片刻，走上前，弯下腰。高大沉默的男人拿出了从未有过地耐心和细致，为苏楚楚整理着仍旧略显凌乱的披风和衣着：“你匆匆从慈宁宫出来，许是出了事，可同我说。”
苏楚楚乐得被人伺候，用眼神阻止了翠竹想要上前的动作，坦然地享受着苏云沐地服侍。
她半靠在苏云沐身上，姿态肆意，语气平淡如水：“林督公利欲熏心，今儿早些时候他闯入坤宁宫……”
其时，苏云沐几乎是半跪在地上为苏楚楚抚平披风，闻言，手下动作猛地一顿。
“他闯入坤宁宫，迫不及待地想要扶皇子上位。他同我说，等小皇子登基，他便要当卫国地摄政大臣，把持朝政。”苏楚楚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神情却满不在乎，“我同他说，我自是支持他的。”
“谁知，他竟信了。”
三人从慈宁宫回坤宁宫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宫女和太监。
凡是苏楚楚几人走过之处，太监宫女皆低头避让，模样看上去很是畏惧尊敬。
如今，这皇宫唯一的主人便是苏楚，没有人胆敢她的消息透露给文太后和林督公。
苏楚楚同苏云沐说着话，还未走进坤宁宫，便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原是小皇子咿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
自打进了坤宁宫，苏云沐的冷面将军形象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快步走上前，略显笨拙地将小皇子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
身高八尺的少年大将军抱着刚刚满月的小皇子，浑身僵硬，如临大敌，不由得向苏楚楚投去求助的目光。
苏楚楚不禁掩面一笑，到底还是走到苏云沐身旁，轻声纠正着他的动作。
宫殿里其乐融融，温馨不已。
晚上用膳时，苏楚楚给苏云沐夹了菜，仍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兄长，收网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卫国的天，要变了。”
苏云沐垂眸，食指抽动了一下。
苏楚楚坐回自己的位置，悠然说道：“兄长，如果我说我与稳定人之间不过是虚与委蛇，有朝一日一定会收拾了文家，兄长可信我？”
“娘娘说什么，我便信什么。”苏云沐淡淡说道。
他平静的反应和略带酸味的回应让苏楚楚哑然失笑，略起兴味：“兄长若是不愿，文家便不必留活口。”
这话说得着实狂妄，文家身为世家大族，坐拥当朝太后和丞相，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如今不过是皇后的苏楚楚，开口便扬言将文家灭门，若是让旁人听了去，难免会让人笑掉大牙。
“不必试探我。”苏云沐再无心情吃饭。他将筷子搁在桌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木头人。
两侧服侍的婢女皆都低头不语。坤宁宫里回荡着小皇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摇曳地烛火洒在宫殿中，使宫殿中明暗交错，静谧之中，又隐隐透着风雨欲来的紧迫气息。
翠竹悄无声息地带着婢女退下，整座宫殿便只剩下苏楚楚和苏云沐二人。
苏楚楚起身，踱步走到苏云沐身旁，将手放在男人健硕的肩膀上，语带笑意：“兄长不必忧心。”
苏云沐没有看苏楚楚，张了张口又闭上，只是将手搭在苏楚楚的手背上。男人的手心炽热，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忠君为国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苏云沐的神色间隐约透着痛苦。自从苏楚楚杀了先皇和皇帝，他便没有一日能够内心安宁。
在忠君报国与苏楚楚之间，苏云沐深陷煎熬，根本做不出抉择，只是被时势推着往前走，护住自己能护住的人。。
“我知兄长与父亲皆胸怀天下，不忍见皇权倾轧下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苏楚楚强硬地捧起苏云沐的头，让他直视自己，“我也知这一路上必定多有风雨。”
两人对视。
“我同兄长保证，这世间没有比我更适合做皇帝的人。”迎着男人的目光，苏楚楚毫不退缩。
身着金黄朝服的女人，身上猛然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
她勾起嘴角，语气平静，话语狂妄至极：“我将成为卫国的皇帝，我保证不出百年，卫国将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国家。”
“或许，将来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苏楚楚收回手，长长地衣袖纷纷下落，遮住了藕白的小臂和纤纤玉手。她慢悠悠走到门边，抬眼望去。
门外夜空中万里无云，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如水般洒在女人身上，而后在青色的石砖地面上留下一片片银白色的光辉，宛如梦幻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换下盔甲的苏云沐穿着一身靛蓝色外衫，用云锦束着头发，看上去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而不是那征战沙场的将军。
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苏楚楚身后不远处。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站立着，共同看了月色许久。
“娘娘……”苏云沐哑声开口。
苏楚楚回头，见男人跪在地上，俯首称臣，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宽广的肩背。
苏云沐语气坚定：“苏云沐誓死效忠于娘娘。”
“兄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不再想想？”苏楚楚故意说道，门外清风从苏楚楚的衣袖间呼啸而过，最后撞在苏云沐发髻上，吹乱了几缕发丝。
苏云沐淡声说道：“我将身家性命俱都交之于娘娘，但凭娘娘做主。”
“兄长是否想过，有朝一日，我荣登宝殿，你该如何自处？”苏云沐越是百依百顺，苏楚楚越是要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看他的反应，“若有朝一日，我对兄长腻了烦了，为了大局，不得不牺牲兄长，兄长又该如何？”
跪在地上的将军闻言，身体僵直，纹丝不动，而后他才慢慢将额头贴在夜晚冰冷地青石砖上，身子紧紧贴着地面，牙齿紧咬，一言不发。
看上去甚是可怜，姿态卑微又隐忍。
“兄长为何不敢抬头看我？”说话间，苏楚楚走到苏云沐面前。
苏云沐只能看到苏楚楚绣鞋上的明珠，那明珠闪烁着圆润的光辉。面对苏楚楚的话，他依旧沉默。
许久后，他艰难地起身，依旧低头，声音嘶哑：“若是娘娘无事，请容微臣告退。”
他躬身行礼，动作无比恭谨。在苏楚楚地注视下，他提步缓缓迈过门槛，每一步都显得那样沉重。
然而，他刚迈出门槛几布，又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无论娘娘如何，我待娘娘一片真心，此心日月可鉴，虽死不悔。
感谢读者“陈时”,灌溉营养液 5 2024-06-07 08:05:00
读者“桃啊栗”,灌溉营养液 10 2024-05-17 23: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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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不受宠的太子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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