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皇帝登基之后,林靖远愈发猖狂。
朝堂上,他常与文定荣针锋相对。凡是文定荣所提之事,他都要跳出来以表反对,根本不在意利益纠葛。
他时而在官员上奏时,擅自越过小皇帝和苏楚楚,对所奏之事进行处理。
行为僭越,丝毫没有把小皇帝、苏楚楚、苏云沐、文定荣以及百官放在心上。
私底下林靖远的行事愈发随心所欲,从各地而来的金银财宝,如流水一般送到了他的府上。
不给他送礼的官员往往被派往边境以及贫瘠的地方,给他送了礼的官员,大多平步青云,只有极少数送了礼的官员赔了夫人又折兵,仅仅是因为一些微末的小事,惹得林靖远不快。
有些人不仅丢了乌纱帽,连性命都丢了。
卫国几乎成了林靖远的一言堂。
“太后真是好雅兴。”林靖远从走廊拐角处露出身形,朝苏楚楚走去。
煊赫的权势极大地改变了林靖远。往日的他纵然身穿一身黑,却不显沉闷,身上却自有一股刚直不阿,想要闯出一番天地的豪气。
如今的他眼眶凹陷,身形瘦削,整个人仿佛被宽大的官服包裹住,透不过气来,眉眼间精光四射,隐隐透着春风得意。
他仍旧穿着一身黑,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林靖远来时,苏楚楚正带着小皇帝吃午饭。
小皇帝看上去又大了些,乖巧地坐在石椅上,任由苏楚楚投喂。苏楚楚看小皇帝的眼神,慈祥又温柔,仿佛大海一般包容。
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带走苏楚楚的美丽,反而让她更添几分成熟风情的魅力。
年轻的苏楚楚有着少女的明艳,而现在的苏楚楚,就像是夜空中的明月,浑身散发着温柔却又不刺眼的光芒,又像是被好好养着的国色牡丹,雍容华贵,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苏楚楚将手中的碗筷递给奶娘,净过手后才看向来人。
“不知林督公大驾光临……”苏楚楚看向林靖远,声音不急不缓,“忘了林督公如今已是卫国摄政大臣,林大人不请自来,有何指教?”
林靖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楚楚的话,反而略带嫌弃地朝奶娘挥了挥手,示意她将小皇帝抱下去。
没有苏楚楚的命令,奶娘不敢轻举妄动。
在奶娘求助的目光落到苏楚楚身上,还未开口前,苏楚楚率先说道:“退下吧。”
迎着林靖远阴沉的目光,奶娘哆哆嗦嗦,健步上前一把抱起小皇帝,还未来得及行礼,寒光从她的脸上闪过。
苏楚楚豁然起身,接住了跌落的小皇帝,身形不稳间,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将小皇帝好好的护在怀中,摔在地上。
奶娘人头落地,好半响,身体才轰然倒地。苏楚楚和小皇帝卧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格外刺眼。
刹那间宫殿内外,跪了黑压压一大片人。
翠竹和王公公冲上前,视死如归地挡在苏楚楚和小皇帝身前。
林靖远单手执剑,鲜血顺着剑身,挂在剑尖,晃晃悠悠滴落在地。
他看着挡在自己和苏楚楚中间的翠竹和王公公,更感烦躁,红血丝逐渐蔓上眼球,充满杀气地说:“挡我者格杀勿论!”
翠竹和王公公纹丝不动。
林靖远额头上青筋爆起,看上去下一秒就能一剑带走两人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苏楚楚扬声道:“住手!”
紧张的局势为之一滞。
检查过怀中的小皇帝并无大碍后,苏楚楚摸了摸孩子柔嫩的脸颊,将他抱在怀中起了身。
苏楚楚少有地露出愠色,厉声呵斥:“林大人,你擅闯慈宁宫,此乃大罪,竟然还敢在此大开杀戒,草菅人命,你该当何罪!”
翠竹和王公公反应很快,同其他下人一样干脆利落地跪下,嘴里说着求饶的话。
而被呵斥的林靖远反而平复了心情,利剑归鞘,看上去比来时要高兴许多:“没想到娘娘竟然也会生气,我还以为娘娘是泥捏的菩萨,连生气都不会。”
“林靖远!”苏楚楚实在是忍无可忍,涨红了脸,头一次如此大声地说话。小皇帝紧紧抱着苏楚楚,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被吓到了,不敢抬头。
苏楚楚越生气,林靖远反而越加高兴。
他的眼里甚至蓄起了一丝笑意,在阴沉气质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诡异。他抚摸着剑柄,挑眉看着苏楚楚:“原来玉一样的人也会生气,娘娘不过是同我一样的凡夫俗子罢了。”
林靖远上前一步,被跳起来的翠竹和王公公挡住了脚步。
这次林靖远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抽剑斩向挡在面前的两人。
“住手!”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爆喝。
林靖远的剑被一箭射偏。
“林静远,你竟敢对皇帝和太后出手!”刚才危急的情形让文定荣目呲欲裂,他的手搭在弓箭上,快跑到了苏楚楚身边。
文定荣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林靖远。
他盯着文定荣的目光嗜血狠厉,冷笑着快速挥剑斩向文定荣。剑光火石间,文定荣将林靖远的手固定在弓弦和弓身之间,向外推。
林靖远旋身后退,随后又朝文定容攻去。
文定荣来不及抵挡,被身边的苏楚楚拉了一把,才在最后一刻避开了长剑。
一向温柔俊秀的男人跌倒在地,瞪大眼睛看着苏楚楚:“楚楚小心!”
“文相,管好你自己!”林靖远转身,长剑脱手,擦着文定荣的胳膊,固定在青石砖上。
利剑入石三分,剑身嗡鸣。
林靖远不屑地看着文定荣,随后朝苏楚楚伸出手。
“林靖远!”惊魂未定的文定荣来不及阻拦。
林靖远即将抓到苏楚楚的时候,突然,他的手臂再不能动。
身高八尺的苏云沐不知何时而来,他握住了林靖远的手腕,即便林靖远再用力也不能前进分毫。
他比林靖远要高半头,高大的身躯挡在苏楚楚面前,令人望而生畏。
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楚楚,林靖远五官扭曲,连嘴巴都在用力,试图突破苏云沐的桎梏。
他伸出的另一只手臂也被苏云沐抓住。
两个男人对视间火光四溢,眨眼间缠斗在一起。
打斗中,林靖远逐渐占了下风。对掌后,两人飞身后退。
苏云沐一手拦在苏楚楚身前,看着几乎疯魔的林靖远。
林靖远头发散乱,气喘如牛,嘴角挂着血。他执拗地看着苏楚楚,牙齿咬得梆梆响,捏紧了拳头,随即转身飞步离开。
宫殿中的氛围为之一松。
苏云沐目送林靖远离开,弯腰扶起文定荣,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强硬:“我与楚楚有些话要讲,请文相改日再来。”
文定荣离开时回头望了眼,欲言又止。
在苏云沐和苏楚楚沉默时,慈宁宫的下人们不时穿梭在二人面前,打扫着惨不忍睹的场面。
苏楚楚将怀中的小皇帝交给翠竹,随后同苏云沐并肩而立。
两人坐回餐桌,苏楚楚为苏云沐斟了一杯茶:“父亲已到上京,他的身体究竟如何?”
苏云沐接过苏楚楚递来的茶杯,沉默不语。
“不如从宫中派两个御医被父亲诊治,兄长觉得如何?”苏楚楚对苏云沐的反应视若无睹,仍旧好声好气地同苏云沐说话。
然而苏云沐沉默着,如同一尊礁石,没有丝毫的反应。
苏楚楚收起笑意,微蹙双眉:“兄长如此作态,难道父亲已经病重到药石无医、回天乏术?”
“你如若无事,便随我去看看父亲。”等了许久,苏云沐才慢慢说道。
苏楚楚扫过清扫的下人,同翠竹对视一眼后,明目张胆地跟在苏云沐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宫。
宫中的侍卫皆不敢阻拦。
到了将军府,二人一步未停,直接进了苏老将军的卧室。
卧室里干干净净,弥漫着久未住过人的潮味和土味,透过屏风能够隐隐地看到床上苏老将军的身影。
苏楚楚刚站稳,苏老将军翻身而起,对着她咆哮:“你这个逆女,难道要把我们所有人都要害死你才甘心!”
“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透你心里的九九!你和阿大扶持小皇帝登基,由你垂帘听政,联合文定荣这样的文臣势力,又纵容林靖远插手朝政,可惜他林靖远是个傻子,看不清!看不透!”
“我苏平山可不是!”
“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老将军捶胸顿足,说得唾沫横飞,末了跌坐在床上,双手扶着床沿。他头上白发横生,比之前一次见面,更显苍老。
苏楚楚什么话都没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
在她磕到第十个的时候,苏老将军抱胸,冷眼旁观。在她磕到第二十个的时候,苏老将军的面色变了变。
在她磕到第四十个的时候,苏老将军勃然大怒。
“你看不见你妹妹额头上都磕出血来了,你当哥哥的就在那看着,也不扶一把!”
“你就这样为人兄长?!”
在苏云沐想要扶苏楚楚起身时,苏楚楚推开了苏云沐,让苏老将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一手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颤抖着,指着苏楚楚:“好哇好,孩子大了都有主意了,那还要我与你母亲做什么?不如早点死了干净,省得再受气!”
“父亲!”
在苏老将军面前,苏楚楚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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