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寒，寺庙的窗户破了个大洞，正中间放着风化的石雕，其它地方垂着破烂一般的白纱。
男人坐在黄色稻草上，靠着掉漆的深红色石柱，睡得香甜时被一阵温热舔醒了。
他怀中的苏楚楚睡得早，醒得也早。她醒了之后，精力旺盛，竖着耳朵，抬高头，四处张望，随后看着垂头睡觉的男人。
两只狐爪顺着男人的小腹一路向上，直到九尾狐压着耳朵，凑近了男人。
沉睡中的男人看上去更像萧若瑜了，眉眼鼻子嘴巴无一不像，只不过他不像萧若瑜那样清冷，下巴上长着青色胡茬，用布条胡乱束着头发。
九尾狐歪头看了会儿，摇着尾巴，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男人的下巴。
这下，装睡的男人猛地睁眼，将手放在九尾狐的头顶，用力下压：“我说，你这家伙，脏得要死，还敢舔我？”
九尾狐眼睛不笑的时候也是弯着的，看上去十分讨喜。经过昨日的打斗，她身上脏兮兮，但由于被万剑宗和萧若瑜养得太好，身形雍容华贵，看上去倒像是男人的主子。
她最听不得两件事，一件事就是说她胖，一件事就是说她脏。
很不巧，新遇到的男人踩中了她的雷区。
苏楚楚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叫几声，以表内心的愤怒之情，狐爪用力踩着男人的身体。
“说你两句，又开始不高兴了，真是捡回来一个祖宗。”男人拎着九尾狐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出寺庙。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不远处的村庄里升起袅袅烟火，近处的绿叶看上去青翠欲滴，早起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叫着。
九尾狐还在生气，挣扎着想要从男人的手里逃出来。
男人哼着歌，走在乡间小路上，被闹得有些烦，甩了甩九尾狐，狐狸的身体便像面条似的摇摆。
“祖宗，今天的饭可还没着落呢，你要是再闹，可别想我给你分饭。”男人微微松手。
九尾狐看准时机，一个跳跃，熟练地蹦到了男人的肩膀上。等她用尾巴缠住男人的脖子，眼神却变得有些茫然，只觉得自己曾经做过许多次相同的动作，感觉很微妙。
男人将九尾狐的尾巴拉开：“松开，松开，你这一个动作，我背上寒毛都立起来了，还以为你要杀我。”
九尾狐回神后，将尾巴甩到了他脸上。
男人没过多计较，往村庄里走。
九尾狐听了一路男人哼歌，听多了就会了，等一人一狐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它同男人一起哼着歌。
男人欣慰地将九尾狐抱在怀里：“这歌不错吧，一学就会。”
一大清早，村里的人打着赤膊从地里回来，陆续回家吃饭。众人看着男人怀里的狐狸，很是好奇，纷纷打探情况。
“三三，这是在山上逮的狐狸？”
“我说好几天不见小穆，原来是去打猎了。”
“这狐狸打算卖多少钱？”有小姑娘看九尾狐长得可爱，央求着父亲过来问价。
九尾狐的爪子紧紧扣着穆三三的肩膀。
穆三三脸上带着笑：“叔，本来要是小闺想养，我可以直接送她，可这狐狸是朋友托我养的，不好失信，真是不好意思。”
“瞧你这话说的，叔还能和你计较不成？不给卖，给小闺玩两天成不成？”
“就是啊三三，你可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吧？”
几人说笑着，从旁出来一位胖乎乎的大婶，身前全是荤腥，手里拿着沾血的屠刀，说话很是剽悍：“你们算哪根葱，也敢说养大了三三？滚，告诉你们，可别总欺负三三，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围着的男人们神色讪讪，互相对视，小声说着大婶的坏话，走远了。
转头，大婶看见穆三三表情瞬间柔和：“吃早饭了没，一起吃点？”
穆三三放平了嘴角，朝婶子摆摆手，从她手里接过屠刀：“你去吃饭，我来看店。”
“狐狸哪儿来的？”穆大婶没和他客气，三步并成两步，回到桌子旁接着大口吃饭。
穆大婶是村子里的屠户，一直没有婚配，在穆三三活不下去的时候，给了他点吃的。因为救他那天是三月初三，因此没有多少学问的穆大婶给他起名穆三三。
两人之间说不上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总得找个人嫁了。”穆三三一边帮穆大婶揽客，一边同她聊天，“父母死的早，又没个兄弟姐妹，不然着后半辈子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用不着你操心。”穆大婶说话硬邦邦，吃完饭一抹嘴，也不收拾，直接把穆三三赶到一边去，“老娘我啊，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穆三三没和她争：“我要离开这里。”
穆大婶剁肉的刀一顿，随后更加用力，刀剁在案板上，哐哐作响。
“我得去找找我那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穆三三笑容冰冷，语气玩味，“也不知道他们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呦，还惊喜呢？”穆大婶松开竖在案板上的刀，“要是见到你高兴，那才有鬼嘞，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把你扔掉。”
穆三三不以为意：“我比较固执，得自己亲自问问。”
穆大婶看着抱胸靠在墙上的穆三三，叹了口气，回身往屋里走。再出来时，她手上拿着一个荷包，大力塞进穆三三手中：“早就知道你这小白眼狼养不熟，终有一天要走，走吧走吧。”
“我说你，这辈子就败在这张嘴上了，就不能好好说话？”穆三三被推得没站稳，看着手里的荷包哭笑不得，肩膀上站着的九尾狐甩了甩尾巴，不留情地扫着他的脸。
穆大婶撇嘴，直接上手把九尾狐抱下来，回到后院：“你看看你养个狐狸，养成啥样了都？！”
“诶？！诶？！”穆三三接连喊了两声，都没能让穆大婶回头，面对茫然看过来的九尾狐，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穆三三留下看摊，迎来送往做成了好几笔生意，悄悄把荷包里的钱倒进里面，刚放好，就听到背后传来声响。
穆大婶抱着干干净净皮毛光滑的九尾狐，笑得合不拢嘴，根本没注意到穆三三的目光。
九尾狐出现在满是血腥味的店铺里，让整个店铺都变得明亮起来。九尾狐耳朵不停地转，脑袋直往穆大婶的怀里拱，拱得穆大婶心都化了。
“乖宝，你怎么就跟了穆三三这个冷心冷肺的孩子，不如留下来跟着我，保你每天有肉吃。”穆大婶像逗小孩一样，将九尾狐抛向半空又接住，“从小啊，就没看穆三三身边能有人，宠物也没见过，你是第一个。”
九尾狐非常乖，吐着舌头，眼睛里满是兴奋。
听着穆大婶的语气，穆三三抖了抖，忍不住大喊：“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看三三多不会说话，你跟着他，岂不是要吃挂落，天天听他奚落。”穆大婶高兴的神色一滞，抚摸着九尾狐，诱惑她留下来。
九尾狐歪着头，一片纯然，根本没听懂穆大婶说的话。
“喂。”穆三三无奈地说，目光有意无意从九尾狐身上滑过。
穆大婶瞪他，气冲冲将九尾狐还给穆三三，看见那堆明显多了的钱，更生气了。她身材高大，看上去能顶两个穆三三，生气起来很是吓人。
九尾狐坐在穆三三肩膀上，充满渴望地看着穆大婶。
穆三三按着九尾狐的身子，语带警告：“老实点。”
“好啊，当着我的面，你都能这么对它，要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你岂不是要欺负死她？！”穆大婶指着穆三三，义正言辞地说，看见九尾狐点头后，更是嚣张，“人家一个狐狸跟着你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对她。”
穆三三被穆大婶说得哭笑不得，也不反驳。
等穆大婶终于平静下来后，她问：“什么时候走？”
穆大婶言语间带着无形的落寞。
“明天。”穆三三回道。
肉铺似乎安静起来，没有人再说话。只有不谙世事的九尾狐高高兴兴站在穆三三肩膀上，甩着尾巴。
过了很久，穆大婶才说：“走吧，村子里的人待你不好，早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早点走也好。”
穆三三离开时，左肩上是白狐，右手扶着门框，拉长的影子映在地面上，直达穆大婶脚边。
他侧头：“我还会回来的……你可要保重了。”
“我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活得快活自在，还用你说。”穆大婶哼了声。
穆三三笑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没等他走上几步，穆大婶怒气冲冲追上来，将手里的银两全都放在穆三三口袋里。
穆大婶一边塞，一边生气：“你这孩子就是养不熟，走了就别回来！”
九尾狐看到穆大婶眼都亮了，等穆大婶凑近，将脸贴了上去，嘴里发出魔性的笑声，独自高兴。
塞完钱后，穆大婶将穆三三向外推，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叮嘱道：“走吧，注意安全……记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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