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人在屋子里又说了许多话,也基本上没有把江煜当外人了。
不过江煜也是很识趣,聊到一半便说自己府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先回去一趟,过会儿再来。
蔡元祯问了家里许多事,比如元宝如今功课如何了、宴月姐姐的孩子多高了、蔡氏纸坊如今有没有扩张店面……
问来问去,蔡元祯始终不敢问二房的蔡明和陈兰。
他们的独子蔡辛死在了上京,这件事一直是蔡元祯心头的一根刺,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心头堵了一块大石头。
虽然蔡家没有一个人对蔡辛的死产生过一丝怨怼,他们都以为此事是一个意外,但蔡元祯心里却清楚得很,蔡辛究竟是怎么死的。
蔡元祯这头刚问完了家里的事,蔡仲便转头问起了她:“你和江煜如今……作何打算?”
一提起女儿的终身大事,孙秀荷就来劲了,连忙说道:“哎哟,这话怎么能问元祯呢?咱们得向江侯提个醒,赶紧来咱们家提亲,你确实也老大不小了,总是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事。”
蔡元祯沉默不语,蔡仲看着她的脸色,随后说道:“这还是得看他们年轻人自己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良配也由元祯自己说了算。”
孙秀荷不敢反驳蔡仲的话,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对江煜那么好的条件都还挑三拣四的话,难不成还要嫁给皇帝吗?”
一家人在家里偶尔拌嘴也习惯了,蔡仲也不责怪孙秀荷,只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孙秀荷连忙讪笑着起身,说道:“也快到饭点了,我去买些菜给你们做饭。”
蔡元祯也想起身跟去:“娘亲,我同你一起。”
孙秀荷连忙制止,按着她坐下:“你不要去,就在这儿同你祖父一起说话,娘亲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再说了,你的这双手可是有大用处的,围着灶台转的这些事娘亲做就可以了。”
一提起手,众人的目光又落到蔡元祯的手上,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尽量挡住那只残缺的手。
孙秀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真想抽自己两嘴巴,觉得自己不能再多待了,连忙离开。
等孙秀荷走后,蔡仲的目光又落到蔡元祯身上,问道:“元祯,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蔡仲花白的眉头紧蹙,沟壑纵横的脸上无不流露出担忧,见蔡元祯低头不语,他轻叹一声:“我们也是担心你,你受了这样的伤却对家人只字不提……你总说你在上京过得很好,可我瞧你如今都不似从前那般明媚爱笑了,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过得好!”
说着,蔡仲用力地敲了两下自己的拐杖,像是恨自己无能一般,痛彻心扉地说:“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来上京!”
说罢,蔡仲垂着头,将脸别到了一边,胸膛还在因为气恼和自责产生的激动而不断起伏着。
蔡元祯连忙上前蹲在了蔡仲面前说:“祖父,您别生气。”
可任凭蔡元祯如何放低了姿态,蔡仲都始终别过脸不愿意说话。
蔡元祯看了蔡程一眼,蔡程朝着她拱拱手,示意她还是将实话说出来比较好,拱完手之后,他便转身走出屋子,故作悠闲地在院子里看风景。
蔡元祯咬了咬下唇,泪眼蒙眬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倔强老头。
她知道祖父如今生气的是她不肯对家里人说实话,祖父不希望她什么委屈都自己受,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蔡元祯吸了吸鼻涕,随后说:“祖父你应该听说过甲辰之乱吧?”
听蔡元祯开口,蔡仲这才慢慢转过头,蔡元祯继续道:“先帝在世的时候,二皇子发动了甲辰之乱,当时陛下给了我一个调兵令牌让我逃出宫去,我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伤到的。”
“我不同你们说,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宫廷政变这种事谁能料得到,当时皇宫里都血流成河了,孙女能够活下来已是侥幸,孙女不同你们说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蔡仲听着蔡元祯的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里带着一丝丝无奈、一丝丝疼惜。
蔡仲握住了蔡元祯残缺的那只手,他的手背上有许多暴起的青筋,像老树根一样盘虬卧龙,年轻的时候经常抄纸、打浆,以至于他的手指关节也很粗大,布满了裂口和厚茧。
造纸人的手就没有一双好看的,但此刻这双手带给蔡元祯的安全感和温暖却无可替代。
两祖孙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眼泪静默地流下来,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起,却带给蔡元祯丝丝久违的温暖。
“哎呀,今天也不用做饭了,江侯老早给我们准备好了。”庭院里传来孙秀荷的声音,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
两祖孙连忙都背过身去,快速擦干了脸颊上的泪水。
孙秀荷刚一出门就碰到了江煜,说是知道他们旅途劳顿在路上定然也没吃好,所以便让上京城最大的酒楼准备好了一桌子菜,也算作给他们接风洗尘。
江煜还考虑到他们刚到上京一定很累,大抵是不想出门的,所以特地让人将菜肴做好了送到这里。
孙秀荷是和江煜一同进来的,一进门就开始对江煜不断夸:“江侯考虑得真是周到,我在这世上真是没有见过比他更仔细的人了,给我们安排吃的住的,弄得咱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匆忙官服未脱,眼下再见他,他已经换了一袭青色长衫,头戴冠玉,行走时衣袍飘动时能够看到外面罩着一层月华色的轻纱。
如今这身装扮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质,多了几分清俊儒雅。
蔡元祯看了忍不住在心里夸赞,江煜是懂穿搭的!
江煜回话的时候,也十分彬彬有礼:“伯母这是哪儿的话,当初我家中落魄的时候还是蔡氏纸坊给了我一条生路,若无当时你们的扶持,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江煜。”
“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便可,只要我能办到,定然解决全力。”
一番话说得诚挚无比,让人听了十分欢喜。
孙秀荷这是越看江煜越喜欢,恨不得马上拥有这个女婿。
说来也有些愧疚,想当初江煜在蔡家的时候,孙秀荷其实并不希望他继续和元祯走得那么近,无非就是觉得这个孩子没前途了,她的女儿不应该配一个这样的人。
没想到,时移世易,江煜不管在哪里跌倒都能爬起来。
蔡仲看着江煜,显然也是十分满意。
晚饭江煜是和蔡家人一起吃的,席间蔡仲也问了他不少问题,比如他后来是如何去从军的?又是怎么封侯拜相的?
江煜对于这些话题都毫不避讳地一一答来,语气恭顺有礼,丝毫没有官架子,始终用一个晚辈的姿态面对蔡家人。
如果不是孙秀荷一口一个江侯,恐怕真的很难让人将此刻眼前这个带着淡淡笑容,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和当朝那个手握重兵、可代掌朱批的襄阴侯联系在一起。
蔡元祯一边吃饭,一边听祖父问的问题,到了后面她都开始替江煜捏一把汗。
聊到后面,蔡仲问他:“江侯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早点娶妻生子呢?”
蔡元祯知道祖父这句话是故意问的,不过既然问了,那便听听江煜作何回答吧。
蔡元祯竖起耳朵听。
只见江煜行了个礼,郑重其事地答道:“今日蔡老爷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定然是晚辈还有做不到位的地方,江煜从始至终都只心悦元祯一人,此生非她不娶。”
其实在蔡元祯受伤的那段时间,江煜也曾搂着她说了许多软绵绵的情话,比这甜腻的也有,经常听得人如痴如醉。
可今日这番话是当着她家人的面说的,其中意义又有些许不同。
蔡元祯神色动容,孙秀荷满脸欣喜,蔡程也是一脸欣慰,唯独蔡仲,面不改色地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元祯丫头的心思我最了解,此生认定了一件事便是要走到黑的,而且性格执拗得很,江侯如今是名门望族,将来难免要多纳几门妾氏开枝散叶,元祯恐怕应付不来。”
一听到祖父说这样的话,蔡元祯还真是愣住了。
她一直很相信江煜对自己的爱,所以默认了他们将来一定会是一夫一妻制,却忘了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妻妾成群压根不成问题。
蔡仲这是在帮她排雷。
江煜看着蔡仲说:“蔡老爷,江煜今日便在此承诺,此生只会有元祯一个妻子,绝不纳妾氏进门、绝不养外室,若是有悖此承诺,便叫我不得好死。”
蔡元祯连忙制止他,不悦地嚷了一声:“你胡说什么呢?不吉利的话不要说。”
蔡仲没好气地看了蔡元祯一眼:“还没成亲呢,怎么就护着了?”
蔡元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潮红,低下了头。
江煜看着她,眉眼含笑。
蔡仲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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