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鹤冷笑，下一秒，她意识到宰恬月好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前一秒两人还交错在一起的手，瞬间在宰恬月的卸力下松开，转而用圆润的手臂摇了摇池豪的胳膊。
凌青鹤低下头，她还不想让二人发现，可系在下半张脸的那块头巾极不配合地滑落了下来。
两道目光刀子一般拉在凌青鹤身上，再抬头时，二人已经向她的方向走来。
凌青鹤面上淡淡地，心里却敲起了鼓。
她调整好呼吸，索性将头巾整个扯了下来，腿上的动作没有停，她慢慢地转身，欲离开这里。
但她知道二人一定会叫住她，于是，她的两只手交叠到一起，几个呼吸间，头巾已经被她揉成了废纸一般。
“凌二？”
是池豪开口，凌青鹤顿住，许久没有人这么唤她，但是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一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妹妹，她与宰恬月、池豪自小一起长大，胡乱唤对方的称呼，更显亲近。
以往，她最喜欢见这二人。
可十几岁那年发生的很多事，在她后面的人生里反复回忆，许多东西，经不起细细推敲。
现今再见，心中难免生出许多复杂的情愫。
上一世她过得失败，究其根本，是怪自己的选择。
本就是一手烂牌，哪经得住更坏的折腾，但也有一些人动了歪心思，将她拉进了深渊。
可是十几岁的她又怎么会懂，那些自己曾经认为对的人，对的事，很多都是摧毁她的理由。
“凌二，你站住。”
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池豪与宰恬月互相使了个眼色，绕到了她的身前，将凌青鹤的前路堵死。
“青鹤，我和池豪哥哥给你捎的信，你为什么没回？”
宰恬月刚看清楚了凌青鹤的脸，就率先质问。
凌青鹤哦了一声，“日头毒，我没看清楚。”
“你没看清楚什么？”宰恬月追问道。
凌青鹤：“信”
宰恬月看了池豪一眼。
她明明在这认出了自己和池豪，却又躲避，刚刚定是看见她和池豪的亲密举动了。
但是宰恬月心中丝毫不慌，凌青鹤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
就算看见了，又能怎样，说两句旁的，骗一骗，哄一哄，她又会巴巴地送钱过来。
“青鹤，你两天没有回信，我们都很担心你。”
“池豪哥哥担心你在沈家受欺负，手都裂口了。”
宰恬月在凌青鹤面前，自然地扶起了池豪的手，亮给凌青鹤看。
凌青鹤又蹙起了眉毛，如果不带任何感情地去看，那双手，实在是难看。
可就是这双手，上辈子让她对池豪百般的心疼，每次看见他那双被他自己啃食得变形却被他说成是思念过深而自然裂开的手，她都会茶饭不思，心里盘算着怎么攒钱给他买最好的擦手膏，缓解他的疼痛。
“青鹤，你不回信，池豪哥哥就一直等一直等，我去看他的时候，手就已经是这样了。”宰恬月的嘴唇嘟起，整个人显得十分焦急，然后，攒到一起的五官忽然舒展开，灵光一闪般：“青鹤，要不你给池豪哥哥买一瓶擦手膏吧，广青堂刚出了一种擦手膏，不仅能治手裂的毛病，听说还对身体好呢。”
凌青鹤听出这擦手膏并不是便宜物，上辈子她心软，就这样被哄骗着用家里的钱给他们买了很多物件。
见她沉默，宰恬月音色欢脱：“青鹤，你要是有急事，就把钱给我就好，不亲自去买擦手膏也是可以的，池豪哥哥不会怪你的。”
“对吧？”
池豪没有回答，他在看凌青鹤的表情。
听了这话，凌青鹤有些想笑，反倒有了说话的性质：“能治手裂，但是用牙啃的，应该是治不了。”
她一本正经，又看了他们一眼：“我可以走了吗？”
“凌二，你怎么了？”池豪见她要走，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凌青鹤今日实在异常，要是搁平时，她会不顾礼仪不顾体面，接过他的手，心疼地仔细地看。
他最喜欢看她这种清冷的美人，为了他而跌落凡尘，露出最庸俗最有烟火气的神态。
可是今天她实在是太正常了，她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波澜，难道真的是因为看见了他和宰恬月亲近吗？
池豪有些恼怒，他把气生在了宰恬月身上。
他早就说过，在外不喜宰恬月和他太过亲近，不光是为了避嫌，他与宰恬月确实早有肉|体之欢，但也只限如此。
一起吃喝玩乐是真的，但他不会去喜欢宰恬月，更不会娶她。
可是他拉得太急，没有控制好分寸，他与凌青鹤的手在半空中碰到了一起。
宰恬月的脸色微暗，指甲嵌进了手心。
仓促间，池豪好像看见了凌青鹤的脸上那个表情，是...嫌恶...
再看过去，她还是那张出尘的冷脸。
“还有什么事？”
池豪转而拉住她的衣角：“凌二，下个月我进京赶考，我大哥那边不准我掐尖中榜，还陷害我于不义，父亲便停了我的例银，六书我还有一书不通释义，我请不起先生。”
“你答应过，会助我，可还算数？”
他说这话时，一双桃花眼风流微转，眼眶里好像含着泪，确实令人动容。
凌青鹤确实有一瞬间的心软，池豪和他一样，明明家境还算殷实，但都是不受宠的那一个，她的确不愿意见池豪和自己一样蒙尘。
可......
凌青鹤平静地看着池豪：“六书仅一书不通，是吗？”
池豪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只需要十......”
“我母亲生前有位同僚，你应当也认得，是城北的王夫子。”凌青鹤将他攥住自己衣袖的手拨开。
“你去提我母亲的名字，王夫子自会提点你。”
最后，还怕对方听不懂似的，道：“不用使银子。”
其实她后来也不是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寨子里，也打听过科考的事，每年考中的名单中，从没见过池豪的名字，倒是他家长兄池杭，中了乡榜，被封了一个八品小官。
池豪到底是不是一颗蒙尘的珍珠，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她还真说不准。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与池豪绝不是同道，上一世是，这一世亦是。
看着这张瘦削的脸，孱弱惹人怜惜的身子，她心中有些酸涩，她有了萝姐儿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孩子，她可能忘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可是十五岁情窦初开的感觉，她还记得。
池豪和她是青梅竹马，两人幼时在家中受了委屈，互相安慰取暖的情谊不会是假的。
只是......
她真的很想问问，当初说攒够钱就带她私奔，最后却在她遭遇贼人时躲起来见死不救，他对她的爱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想到这，凌青鹤的脸又冷了几分：“告辞。”
“鹤鹤...”
转身又没走成，这次换了另一边袖口，凌青鹤的衣襟险些让他给扯下来，他还僭越地唤了她的乳名。
这边的动静太大，已经引得几人频频注目，只怪三个人都不像凡俗之人，本就引人注目，现下瞧见精彩，更有人停下来观望。
凌青鹤早有些不耐烦，她当年怎么就能忍得下去，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当真看不懂人的脸色。
他还是那么晶莹剔透，惹人怜惜。
可她已经换了芯子了，再也不是那个为他什么都愿意做的凌二了。
袖子扯得太紧，凌青鹤吃力地捂住胸口，不让外衣脱落，以免造出更大的动静。
“青鹤，你就帮帮池豪哥哥吧......”
蓦得，宰恬月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又拖住了她捂住胸口的那只袖子。
凌青鹤心中暗骂一声，这是吃定了她另一个弱点，脸皮薄。
原本清晰的逻辑又一次打乱，她只能尽量保持体面，不让自己的衣服脱落。
拉扯间，凌青鹤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慢慢走到她的身后。
就那么一吸的光景，宰恬月和池豪就被一个无法抵抗的力量提了起来。
沈霖一手一个，将耍赖的二人从凌青鹤身边提走，推到了稍远的一边。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光耍赖的两人不敢动弹，连凌青鹤也停下了动作。
他的出现，的确能让凌青鹤瞳仁骤缩。
这时候的沈霖才十七岁，身形修长，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衣服不够合身，松松垮垮，衬得他十分的“薄”，但是她知道，在衣服底下，沈霖的线条十分凛冽。
但是凌青鹤只喜欢池豪那种病怏怏的气度，沈霖的一切，她都不放在眼里，对他手臂、胸前、大腿，甚至是腹部的那些“硬块”，她更是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现下，沈霖应当是在镇上刚刚做完活计，他的头发早晨被刘氏认真盘过，现下有些松散，但并不失美感，脸颊棱角分明，下颌线的弧度十分完美，他的眼睛是大而长的，睫毛根根耸立，因为刚做了体力活而微微红润的脸颊和嘴唇，此刻显得格外鲜活。
凌青鹤从不承认他好，也不承认他聪明，但从没否认过他长得好看。
沈霖的好看，是实实在在的好看，不用依托任何东西乃至气质的衬托。
因为需要散热，他把袖子挽得很高，两条修长又结实的手臂露在外面，凌青鹤以前不喜欢这样，觉得有失风骨，可现在她只觉得踏实，安全。
其实沈霖比我的形容还要好看，主要是表里如一，霖霖的心肠比皮囊还要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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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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