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事，派人来齐国公府寻我便是。”
“多谢夫人。”傅宛吟柔声道。
“走吧。”一旁的陆谏看一眼傅宛吟，缓缓出声。
“夫人慢走。”
齐国公府的马车悠悠离开，傅宛吟松开丁香的手，身后的琥珀立刻跟上前来，往寒松院去了。
***
寒松院里头，傅安清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蒙顶石花，嗓子眼里头都是茶香，终于等到大姐姐回来。
“大姐姐。”傅安清连忙起身迎上前。
傅宛吟垂眸，看向比自个儿矮了小半个头的傅安清，疑惑道：“今儿是什么风，将四妹妹吹来？”
十三岁的傅安清捏紧手中帕子，屋里头还有她的侍女丁香和傅宛吟的侍女琥珀，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傅宛吟回眸看向琥珀，琥珀心领神会立刻退下。丁香见琥珀离开，也只得顺从跟在后头。
待到丁香轻声关上门，傅安清攥住傅宛吟的手，颤巍巍道：“大姐姐，我觉得姨娘想杀我。”
许淑柔昨个儿，那双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脖子，甚至有微微的收紧。
何况，傅安清从小，就知道许淑柔看她的眼神里头，没有同夫人和吴姨娘对傅容清和傅宸源那般的爱意。
但傅安清竟不知道，她的生母是真的想杀她。
傅安清的胆颤心惊不似作假，傅宛吟抽出手，搭在傅安清的肩膀上，压着她坐下。
“许姨娘是你的生母，四妹妹莫说傻话。”
傅安清抬头，眼睛里头满是恐惧：“大姐姐，不是所有人都生来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傅宛吟安抚般地拍拍傅安清有些消瘦的背，说道：“莫慌张，等会我去派人禀了祖母，你这些日子就住寒松院里头吧。”
傅安清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气，伸手环紧眼前傅宛吟的细腰，胆怯道：“多谢大姐姐。”
傅宛吟笑笑，摸着她的发髻，不再说话。
***
琉璃去长青院通传时，王怡君和傅容清也在，听到这话，万芳秀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傅容清的脸色僵硬，待到琉璃走后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王怡君一个眼神扫来示意她闭嘴。
待到回兴宁院时，傅容清大声嚷叫着：“母亲！傅宛吟现今攀上高枝儿，昨日连您都敢打！如今好了！傅安清倒学会那一套！先扒拉上寒松院！她是要翻了天不成！”
王怡君扶住额头揉着，她被女儿吵得心力交瘁。
“那我们能怎么办？陆家那位岂是好惹的，没瞧见你祖母都得忍气吞声吗？”
“母亲！当真要看她逍遥不成？”傅容清愤愤道，“您说过的，等她出嫁了，没两年她的好东西就要分我一半的。”
“什么东西还要分你一半？”傅望平迈进来，面带不虞，“愈发没长进了！这家里头的东西都是你弟弟的！”
昨日还恨不得打死傅宸源的傅望平，今日又将他高高捧起，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不能将家里头的银子白白送给旁支去。
“父亲！傅宸源是个没救的东西！随便拉个人出来，不比他强上十倍！”
傅容清被刺激的晕了头，头回大声同父亲理论。
“啪”得一声，傅望平抽了傅容清一耳光，傅容清地脸都打得偏了过去。傅容清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睛里头满是疑惑和愤怒。
“傅宸源有什么好的！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笑话，书读得磕磕巴巴，四书五经一本都没读通过！”
“那他也是你的弟弟！”傅望平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指着傅容清骂道。
傅容清瞧见父亲骂她，母亲也不过是在一旁沉默着不做反驳，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傅望平气冲冲地看着傅容清的背影，又冲着王怡君厉声道：“你养的好女儿！如今年纪大了，愈发不懂规矩！”
王怡君抬眸，一双眼里满是疲惫：“夫君，容姐儿也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话，傅望平讪讪回道：“夫人，我也是一时气极，才说重话。你也知晓，我平日里公事已经够忙了，不求别的，只指望你将家里头安定好。“
王怡君闭上眼：“是我的不是，没有教养好女儿。“
傅望平见王怡君服软，心里头也有几分羞愧。他伸手握住王怡君的臂膀：“怡君，如今家中混乱，宸儿闯下弥天大祸，我只是担心后头家中无人，容儿出嫁后会受欺负。“
王怡君缓缓睁开眼，她声音沧桑道：“我明白，方才我已经从母亲那里要来她一万两的体己，只是剩下的一万两，家中如今只能掏出六千两，再余下的实在是难凑出来。“
傅望平抓住王怡君的手，吞吞吐吐道：“你的嫁妆，可能凑出二千两？剩下的二千两，我去寻法子要。“
王怡君看着自己的手，多年养尊处优，未曾操劳过的人盘了一整天的银子已经是筋疲力尽。
“最多一千五百两了，还得添上傅宛吟铺子里头的家当。“
王家不显，给的嫁妆也少，王怡君本来是打算全掏出来，补傅宸源捅下的窟窿。
不过王怡君听见傅望平责骂傅容清，心中犹豫半晌后，还是偷偷瞒下一些并不让傅望平知道。毕竟他方才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傅容清时候，并不留意她做母亲的面子，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再说，傅望平既然已经开口，他定然有法子将钱凑到手，再多凑出五百两，对他来说，想必并非难事。
这本就是傅望平该做的，他生的好儿子，做出这等蠢事，害得那个桃玉孩子也没了，还连累了全家。
傅望平深吸一口气，回道：“这两千五百两，我去寻路子，你将余下钱备好，我们明日去换宸哥儿回来。“
***
傅容清并不知道她的父母并未在意她这个夺门而出的女儿，她一口跑到了院子里的池塘边，恨恨地扯着院子里的花草泄愤。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一道带着诧异的温柔声音响起。
傅容清回头，看到了她最厌恶的人。
“大姐姐。“傅容清草草行礼，便转回身去。她眼睛哭得红肿，才不愿意让傅宛吟看笑话呢。
“二妹妹，”傅宛吟上前，立在傅容清的身边，并不看她，“傅宸源明日便要回来了吧，只是这回回来，只怕是要好好读书预备着考功名。”
傅容清心里头嗤笑一声，就傅宸源还能读书吗？家里头的银子都被他折腾得七七八八，他还有脸回来享福？
傅容清听见傅宛吟慢悠悠地说道：“若是二妹妹能招婿，未必不比他强些。近些日子揭榜，说不定有落榜的寒门举子想搏一搏出路，先成婚再立业。”
傅容清愣住，抬头看向傅宛吟，眼里还氤氲着方才哭过的湿意，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她带着犹豫开口问道：“大姐姐的意思，是让我招婿上门？”
傅宛吟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傅容清，声音中带着空灵：“不过随口之言，二妹妹就当句玩笑话。只不过是想起姐姐小时候，父亲也说过不若让我寻个赘婿。”
傅容清呆呆地举着帕子，傅宛吟的脸在她的眼中都有些模糊不清，她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对啊，她为何不找个赘婿呢，何必指望着傅宸源那个废物。傅宸源以后承祧傅家，又能当真待她这个异母的姐姐好吗？那个废物，不分走母亲的嫁妆钱，便已经是谢天谢地，还指望着他替她撑腰，做她傅容清的倚仗？
傅宛吟替傅容清将耳边落下的碎发别好，带着和煦的笑意道：“大姐姐糊涂之言，妹妹听了便忘了吧。”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大姐姐……”傅容清喊住傅宛吟，挣扎了许久在傅宛吟不解的目光中终于开口，“若我招婿，母亲会同意吗？”
傅宛吟笑了，眉眼似新月模样：“二妹妹，婶母是你的母亲。”
母亲，总该是疼爱孩子的。
***
傅容清在湖边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贴身侍女前来寻她。
“二姑娘，咱们回去吧。”闻雪轻手轻脚地给傅容清披上披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傅容清手里还攥着傅宛吟塞给她的帕子，傅容清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绣着绿松的帕子，上头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将帕子团成一团，握在拳头里。
她要争，要抢，抢不来傅宛吟的，那便去夺傅宸源的，凭什么傅宸源能得的钱比她多？何况，母亲的嫁妆凭什么要去倒贴傅宸源？
伯父在傅宛吟小时候就预备给她寻上门女婿，那她傅容清为什么不能？
傅容清匆匆离开，大步跨过，连闻雪都险些赶不上自家姑娘的步伐。
***
傅宛吟正看书时，听见琉璃说二姑娘在池子边站了许久许久，直到侍女唤她才回去。
傅宛吟轻轻地翻过一页《孙子兵法》，也不过是点点头。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攻人先攻心，从来都不是夸夸其谈。
傅容清这辈子最在乎的，不过是她作为傅家女儿独一无二的恩宠。傅容清小时候歆羡傅宛吟能得父母独宠，长大后又记恨着傅宸源能得家中助力。她不似傅安清那般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但若是告诉她，她本可以得到，她就会去争去抢，去夺回她能拿到的一切。
挺好的，傅宛吟心想。傅容清能想通最好，若是想不通——傅容清将书合上，大姐姐便送你最后一程。
傅宛吟将书掷在桌上，却看见一张怯生生的脸从门背后钻出来。
傅安清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大姐姐，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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