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谏“嘶”地一声,傅宛吟本昏昏欲睡,一下子惊醒。
“怎么了?”
陆谏揉着腰,低声道:“前几日抓人,腹上挨了一刀。许是今日投壶时用力,伤口裂开,方才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现在有些疼。”
“可要喊吴钩帮你上药?”傅宛吟起身,跪坐在床榻上。
“不用。”陆谏忍痛道,“五斗柜上有药和白布,你帮我取下,我自个儿来便成。”
傅宛吟趿着鞋,从柜上拿过药递给陆谏。
“失礼。”
傅宛吟别开脸,陆谏已然脱掉衣服,给自己抹药,只是他的低声嘶嘶不绝。
傅宛吟还是开口问道:“我帮你吧。”
“多谢。”
傅宛吟一回头,便是陆谏的背脊,他练武多年,浑身肌肉紧实。他的身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疤,还有些瞧着深可见骨,似是致命要害的伤。他腰上的伤口从前头横至侧边,瞧着血肉翻滚的模样,极为骇人。
“我下手没轻没重,你忍下。”傅宛吟低头,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处。
下手确实挺重,陆谏心想。
“抬手。”傅宛吟环住他的身子,替他将伤处裹好。
心声在“砰砰”“砰砰”。
“成了。”傅宛吟起身,将药和白布放回原处,又净手回到陆谏身边。
“幸而有你。”
陆谏仔细地穿好衣服,却听见傅宛吟慢悠悠开口道:“我知道了。”
陆谏难得心虚,他清清嗓子:“你知道什么了。”
傅宛吟缓缓靠近他,手却往下,直到在他的腰边停下。
“原来是枣子。”傅宛吟举起手中的红枣,脸上带着明媚道,“你睡觉的时候小心些,别又压到了。”
陆谏觉得心中似是炸开烟花,他强装镇定道:“好。”
傅宛吟盖上被子,她侧过脸,忍不住想笑。
“愔愔,想笑便笑吧。”陆谏无奈道。
而后是傅宛吟促狭的笑声:“多谢阿鹊体谅。”
***
昨日闹腾到很晚,袁明霁特意叮嘱下头的人不许吵醒世子夫人,故而傅宛吟睡到辰时才醒。
陆谏已经练完刀回来了,他瞧着傅宛吟猛地起身、将醒未醒的模样,开口道:“我母亲要睡到巳时,你这会子去只会吵她起床,不若再多睡会。”
“真的?”傅宛吟还有些晕。
“真的。”
听到这话,傅宛吟“哐当”一声倒回被子里,陆谏眼角带笑,示意琉璃她们出去,他自己亦是替傅宛吟掩上门。
“吴钩。”
“诶!”
“去同院说,请母亲多睡会。“
巳正,琉璃准时摇醒了傅宛吟。
她昨日一天不曾闭眼,如今睡足了五个时辰,只觉得灵台清明神清气爽。
新妇着大红,琉璃替傅宛吟换上花钗大袖衫裙,将发髻盘成盘辫髻,插上金钗。
陆谏亦着一身红进门,他俯身接过琉璃手中螺子黛,温声道:“我来。”
傅宛吟本能地往后一躲,抓住陆谏的手:“你会吗?”
“我能作画,画眉更是手到擒来。”
傅宛吟想起上回陆谏在画上添上的那几笔,终究还是带着狐疑松开,闭上眼睛。
“好了。”
傅宛吟睁开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眉如远山。
“不错。”她满意道。
“那是自然。”
琉璃想到昨日的催妆诗,只觉得应景——留著双眉待画人。
***
待到给袁明霁请安时,琉璃跟在傅宛吟后头去主院,却看见一旁的吴钩眉毛有些奇怪。
“吴钩,你的眉毛怎么黑黢黢的。”
“噢,我上回练刀,不小心磕到了。”吴钩一把按住自己爬虫似的眉,支吾道。
老天奶,他为了自家世子也放弃太多了,被世子一劝便按着练画眉练了一个月。世子倒是好,在傅姑娘面前讨巧,这下难为的是他,只能自己上手给自己涂眉毛。
***
袁明霁今日,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直到阿鹊那头传来消息,让她就跟着平日作息即可,她才安心躺下。
袁明霁老想着,她当儿媳那会儿,头一次见公婆,是怎么个路数来着?好像陆修远这个夯货,就说他母亲就是爱骂他爹,旁的都不喜欢,让她自己吃自己喝就成。
这陆家风水,专生呆子。
等到阿鹊说,准备来时,袁明霁都没想明白。
不过,待她见到愔愔时,一切都不必再想。
***
傅宛吟敬完茶,袁明霁等不及地将她扶起来,塞给她一大把首饰,堆得手上都放不下。还是陆谏开口劝阻:“母亲,您这些首饰都过时了。”
“胡说,这是我上月去缠金阁买的!”袁明霁这才反应过来,愔愔哪里缺首饰了,她讪讪道:“权当我的心意。”
傅宛吟高高兴兴接过:“您挑的,我每个都喜欢,瞧这金缕丝钗,我都不知道缠金阁还有这般好的私藏。”
袁明霁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你喜欢就好。”
琉璃从傅宛吟手中接过金钗,替她收好。傅宛吟垂下手,不着痕迹地掐了身边陆谏一下,而后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嘴唇无声地对他说:“闭嘴。”
直到用午膳时,陆谏一个字未吐,袁明霁倒是奇怪:“行直怎么不说话?是我这的菜不合你胃口。”
“母亲,愔愔不让我说话。”
“不是袁姨,我……”傅宛吟连忙解释,慌乱之中却用了旧称,“我……”
袁明霁却很是喜欢:“还是袁姨喊着好听,如今你还小,不必着急认我做娘。我本就嫌弃他将婚期提早,听袁姨还没听够。
平心而论,我自个儿生了行直才习惯把婆母唤作娘呢。还是他小时候问我,为什么娘喊祖母姨母,理不清里头关系才掰过来。”
“母亲。”陆谏无奈道,“从前的旧事,您还没忘呢。”
“瞧瞧,人年纪大了,如今也是招人嫌了。”
傅宛吟掐上一把陆谏摆在桌上的手,笑着道:“他才招人嫌呢。”
***
傅宛吟和陆谏又陪袁明霁说了会话,傅宛吟还同她说张平娘是她从姑苏带来的老人,江浙菜做得很好,明日带着点心再来同她请安。
袁明霁觉着自个儿有多少年没这么畅快了,待到傅宛吟回院,她半是欢喜半是舍不得道:“还是愔愔好,我都不记得,阿鹊多久没和我开玩笑了。”
枫雨笑着回她:“方才世子还同您逗乐呢。”
袁明霁怔住,她不免得有些惆怅:“我既盼望着两个孩子成,又担心是凑在一块过得不好。她们还年轻,总担心行差踏错成祸。”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枫雨宽慰她道。
“是啊,只是总爱胡思乱想。一晃这么多年,玉迟当年的玩笑话还是做了真。”
***
婚后第二日,赵时彤亲自宣傅宛吟和陆谏进宫。只是刚到坤宁宫,陆谏便得官家召见,徒留傅宛吟一人笑对赵时彤。
“一直听白薇说,你对书院尽心尽力,如今瞧着比上回消减不少。”赵时彤和蔼道,“今年新进的荔枝,等会提上一筐回去。”
“谢娘娘恩典。”傅宛吟垂眉回道。
赵时彤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经意间提起:“官家信任行直,这些年也为他操心不少。如今他也成家,你同行直夫妻和睦,亦是全了官家的心愿。”
“多谢官家抬爱。”傅宛吟起身行礼。
赵时彤点点桌上的荔枝:“尝尝,官家这会估计拘着行直不给婚假呢。”
***
等到陆谏从垂拱殿出来,外头候着的小内使弯着腰上前道:“陆指挥使,夫人已在宫门处候着您。”
***
马车上,傅宛吟认真看向陆谏,今日进宫,他着一身狮纹绯袍,因官家信任,腰间长刀亦未卸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脸上习惯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京城中人人厌恶他,却又不得不屈于他。
陆谏含笑回看着傅宛吟,直到听见她开口。
“陆谏,”她认真道,“你应该和你的刀一样,没有感情。”
陆谏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可惜,我是人。”
“这不是官家想看到的,我不想你因我,让你的生活波澜。”傅宛吟收回眼神,避开他的眼睛,冷冷道,“陆谏,我们只是合作。”
陆谏的笑瞬间凝在脸上,他却又绽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你说的对。”
***
陆谏的耳边一直萦绕着傅宛吟的话,他看向桌上摆着的一对磨喝乐出神。
磨喝乐不够精致,长得憨态可掬,很像许多年前姑苏流行的模样。
他终究还是起身,将磨喝乐收回盒中。
盒中,还有一块白玉双童玉佩。
***
次日归宁,亦是不平静。
陆谏一早便提刀出门,说是官署有事。袁明霁知道后,恨不得扯着陆谏耳朵骂他不孝顺,但奈何他早已出门,权当骂给笼中鹦鹉听。
傅宛吟提着点心去请安时,鹦鹉正跟着学舌:“没用的儿子!没用的儿子!”
见到傅宛吟时,袁明霁正气得大口喝茶润嗓子。
“愔愔。”她讪讪道,“那兔崽子不中用,我今日同你一起。”
傅宛吟眼睛弯弯,未见不悦:“好。”
袁明霁拍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她只是担心,傅宛吟受外头的风言风语。
“袁姨,”傅宛吟见她忧愁,主动开口,“您放心,我知道是他因公务,何况,如今我同傅家并不和善。”
袁明霁安心许多,只是这心,到了傅家,却又高高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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