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煎熬

殷府红芳院。

已经是深夜时分,祈明珠的房间内烛火微弱,然而屋子的主人却不在其内。

近来阴雨不断,从第一天的大雨,到如今的连绵细雨,已经持续的整整五天。

秋季到来已久,可是此前夏时的余温还未散去,如同藤蔓一样将热意缠绕在每个人身上,直到伴着这接连不断的雨水灌溉,才让人真正感受到了秋意。

整个云州也随着这几天的雨水迈入了秋季的萧瑟之中,连同祈明珠的心情也是一样。

院内的人大多都已经睡下,然而总有夜猫子出没,虽熄灭了灯火,却没有睡意,而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拉扯着同室的人,开始东拉西扯。

“过几天好像就是那贱人出嫁的日子了吧,我说她命也是还可以啊,那鲁老爷那么钱,嫁过去吃香的了辣的,那简直是神仙日子。”

“啊啊……那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他多难看啊,肥头大耳的便也罢了,还那么老,那么丑,我可不觉得有啥值得羡慕的。”

“好看的那谁不喜欢,我还想做庆王的女人呢?可咱们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有挑的资格吗?殷府出去的多少人配的还不如鲁老爷?再怎么说,人家也混成一城首富了,有吃的,有穿的,不为这些发愁,便也是够了。”

“你说的也是,可是鲁老爷的妻子,那个叫何静芳的女人可不是个吃素的,就说那七八个小妾,哪一个不被折腾个半死啊,要我说啊,那祈明珠进去了,估计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呢。”

“嘻嘻,那敢情好,让她平时仗着自己漂亮不知天高地厚,殷夫人留着她有用,何夫人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只可惜咱们也看不到她那吃瘪的样子呢,你们都说祈今歌蠢,要倾家荡产去过那节衣缩食的日子,可我看啊,祈明珠日后也不一定比她姐姐好到哪里去。”

“万一日后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也得怪她自己,你说鲁老爷能和庆王殿下比吗,殷夫人又不是没给她机会,是她自己不争气。”

左侧房间内的家妓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发出嗤笑声,夹杂着吹来的冷风之中,格外刺耳。

原本红芳院之中除了祈今歌和祈明珠单独住一间房,其余的姑娘都是三人合用一屋,夜谈乃是常事。

她们的声音并不大,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显然还是顾忌祈明珠还未真正出嫁,不想节外生枝,故而压低了声音。

可是子时的夜晚太过安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有可能听得见,更何况是女人的谈话声。

更何况她们根本预料不到,祈明珠大晚上不睡觉,反而如鬼魅一般站在自己的厢房门口,久久不动,宛若夜间漂浮的鬼魂,与夜色融为一体。

按照祈明珠往日的脾气,要是听见这帮人背后嚼舌根,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定然是要上去理论一番,闹得让大家都无法安宁。

可她眼下也没了心情。

她朝着祈今歌的房间幽幽地看了一眼。

这个一片漆黑的房间已经房门紧闭很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算久吗?

以月为计量,这并不算多长的时间。

或许是不算久的。

但是祈明珠觉得她的姐姐已经离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久到她现在想起来,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殷夫人是不会让房子空太久了,她很快就回去物色资质不错的人回来,顶替这个空缺的位置,红芳院是永远不会冷寂下来的。

有人不断离去,那便意味着不断有人进来。

来来去去之间,恐怕殷夫人早已记不得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女子的音容样貌了。

哪怕每一个曾经都是她亲自挑选进来的。

毕竟就如她所说,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没有谁有多特别。

期间祈明珠不是没有进去房中看过。

祈今歌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多少东西,然而房间内已经落了不少灰尘,仅仅是短暂的一个月,已经几乎看不出有过人居住过的迹象。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明明不久之前,她和祈今歌还是亲密无间,说好生死不离的姐妹。

可到底为什么她突然变脸,抛弃自己这个亲妹妹?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理由。

这件事甚至远比嫁给鲁庆还令她难受。

在祈明珠看来,这是祈今歌对她的抛弃,对她的背叛。

每每想到这一点,愤恨、烦躁、揪心的感觉像是河流一样淌往她的五脏六腑,令她恶心又反胃。

红芳院的人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的,她依旧是照常吃饭、照常练舞,一言一行,与素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她们不知道她这段日子过得多煎熬。

她们也不知道祈明珠曾抛下所剩无几的尊严去求庆王。

更不知道她在这几个月之中,已经无数次在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被尹长寻羞辱、被祈今歌背叛、被逼嫁给鲁庆这三件事像三根细绳,虽不至于要她的命,却牢牢地勒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喘息困难。

偶尔她会想起这些年在殷府的点点滴滴,偶尔她也会想到自己嫁入鲁府后要面临的生活。

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想起的,还是将她扔在殷府,独自离开的姐姐。

有时候她会想起两姐妹尚且还是孩童之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有时候出现她脑海的中的是旱灾那几年,他们的父亲家里能卖的一切东西都用去换了粮食,在寒冷的冬日,两个骨瘦嶙峋的小女童抱在一起,二人像流浪的小猫一样蜷缩在茅屋的一角,被冻得瑟瑟发抖,而祈今歌将她抱地紧紧地,在那个寒冬之中,祈明珠觉得寒冷又温暖。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在殷府的漫长岁月里,她很多次惹出乱子,别殷夫人关在小黑屋里又冷又饿,而祈今歌想办法支开看守的奴仆,偷偷给她送来温热的馒头。

点点滴滴的回忆,祈明珠每每想起来,都无疑是暖心的。

然而短暂的温暖以后,她内心充斥着的,是比难舍还要更深的怨恨。

如果注定拥有后再失去,还不如从未拥有过,那些起码不会有对比,不会有落差。

祈今歌怎么能让自己这么依赖她以后然后弃之不顾?

她甚至都懒得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理由,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离开。

如果是她记忆里的姐姐,看见她这么不愿意嫁给鲁庆,她甚至会主动找到殷夫人,自请代替妹妹出嫁。

可这样的祈今歌再也不在了。

她最信任的姐姐,竟然就这么毫不留念的把她抛下。

祈明珠以为她肯定比祈今歌更洒脱,毕竟出去找苦吃的又不是自己,然而她发现她的判断是错误的。

难熬的是她自己。

在祈明珠离开后不久,她就差人打听了她的消息。

她知道,祈明珠现在在百影楼营生。

她也知道,祈明珠现在住在凤银巷那个穷鬼聚集的地方。

她还知道,她离开不久后就将她们的废物父亲接了过来。

想到这,她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冷笑,心也和针扎一样的痛。

她宁愿和抛弃女儿的祈成田生活在一起,也不愿意在殷府陪着自己吗?

去百影楼不也是卖艺,在殷府不也是卖笑?这么折腾一大圈,还不是和从前一样?

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能不被人像物品一样的送来送去?

可是在祈明珠看来,贫贱夫妻百事哀,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人,那是宁做富人妾,不做贫民妻。

有几个买主能比殷夫人坐下的宾客更是实力?

还是她的姐姐相信有情饮水饱?还是打算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算了?

又或许,祈今歌根本没想这么多。

她只是想离开殷府。

又或者......

她只是想离开自己?把她这个包袱彻底甩开?

祈明珠心中一惊,不肯、更不愿意相信脑海中突然冒出的猜想。

不,不会的。

不管是什么理由,绝对不会是这个理由。

祈今歌之前对她那么好,怎么会突然之间嫌弃她、厌恶她呢?

因为想要摆脱她,所以不管以后得生活千难万难,祈今歌也不会为了离开的选择后悔?

这是祈明珠不愿意看相信的。

她想见的,是祈今歌过得落魄、寒酸,在日复一日的贫穷中逐渐枯萎,是在生存的挣扎中变得气息奄奄,再也不复当日模样。

只有这样,祈今歌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才能悔恨她开了殷府,才能后悔离开了真正的亲人,才能回到她这个妹妹身边。

所以她才会主动向鲁庆提起,她不要悄无声息地过门,哪怕只是一房妾室,她也要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并且,在他两的婚宴之上,需要请百影楼的人过来助兴。

如祈明珠所料,鲁庆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鲁庆好色,早就已经对祈家二姐妹垂涎已久,又贵为云州首富,殷夫人与他合作,好处不用多说。

只是当时殷夫人对两姐妹已经另有安排,故而一直没让鲁庆得手,这让鲁庆更加对她们朝思夜想。

如今,殷夫人报以厚望的尹长寻已经拒绝了她的“好意”,她自然地在祈明珠最为年轻貌美的时候,为她找一个出价最高的主子。

而鲁庆就是这个主子。

鲁庆很是喜欢她,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祈明珠说要大操大办,鲁庆就不会拒绝。

前面八房小妾都是偷偷摸摸娶进门,何静芳都没少给鲁庆脸色看。

要是搞得满城皆知,想也知道两人之间必然大吵一场。

但是祈明珠只要撒撒娇,鲁庆就是顶着夫人何芳静的压力,最终也是点头应了下来。

旁人都以为她是爱热闹、好面子,这些都没有说错。

但是无人知道,除此以外,她是还想借此再见祈今歌一面。

她很想知道,在自己大婚的当天,祈今歌会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

是冷漠,不在乎。

是羡慕,嫉妒。

还是愧疚,痛心妹妹是这么一个结局。

她猜不出祈明珠会是什么态度。

想到这,她颇为有些心烦意乱。

她要在她最风光的时候,看到祈今歌作为玩物一样给前来的宾客取乐。

她要让祈今歌知道,哪怕是嫁给了鲁庆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她往后余生,也会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而她的姐姐,依然只是供人取乐的厌恶。

她要让祈今歌难堪,她要让祈今歌懊悔。

修长的手指握成了一团,指尖掐得发白,良久,祈明珠才缓缓松开了手。

哪怕站着冷风之中,自己仍旧无法做到宁静,于是她干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爬上床榻,盖上被褥,明明身体已经感觉到了暖意,可祈明珠的心却已经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宁得岁岁吵

不小心与嫡姐换亲后

在全A男团中假装Alpha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重生后和前任又结婚了
连载中献蓝 /